“南奥塞梯很乱吗?那里的人是不是动不动就爱打仗,听说他们很冷漠。”准备进入南奥塞梯时,我问向导兰卡尔。
她很认真的回答我:“不不不,南奥塞梯是个很美丽很淳朴的地方,人们知道外界因为奥塞梯连年混乱而心存芥蒂,所以会用最好的食物招待客人,希望通过亲历者的体验改变那些刻板的印象。”
从北奥过境南奥就是达拉尔峡谷,那里有奥塞梯唯一动植物保护区,总占地面积约30公顷,年苏联植物学家在这里意外发现数千头野牛、羚羊、野猪等高原野生动物,随即上报苏联成立保护区。然而,奥塞梯连年战乱导致保护区名存实亡,直至年才由北奥正式成立保护区并派遣*警值守,来保护仅存的多头高加索野牛等保护动物。
遗憾的是,我们当天并没有看到这些珍贵的保护动物,反倒被高原野花给惊艳到了,尤其是前往卡孜别克山口的路上,到处是成片成片的野花,按照向导的说法,这些野花有相当一部分可以入药,也是当地人最爱的染布颜料之一。
当天晚上有两个选择,要么住在峡谷中的酒店里,有热水有商店还有电影院,要么住到山上的亚美尼亚村,没有热水、供电也不稳定,但村庄历史颇为有趣。如果从地理角度来说,亚美尼亚与奥塞梯并不交界,为什么山上会有个亚美尼亚村呢?
这事儿要从16世纪伊朗与奥斯曼瓜分亚美尼亚说起,存在巨大宗教文化冲突的亚美尼亚人被大规模驱逐,其中就有一部分隐居在高加索山脉,直至19世纪亚美尼亚东部被并入沙俄后才陆续迁回家园,唯独奥塞梯一个山村因交通与信息闭塞,一直留在这里生活。
兰卡尔通过朋友联系的住处也是一名独居老人,当我问她有没有想过回亚美尼亚时,老人一边揉面一边乐呵呵的说:我出生在卡孜别克山脚下,对亚美尼亚的印象只停留在父母的描述中,虽说山里生活多有不便,但自己种粮食蔬菜也可以自足,再回到没有亲人的亚美尼亚,估计会更孤单。
值得庆幸的是,8年格鲁吉亚战败后,南奥局势相对平稳,北奥商人带来不少廉价的俄罗斯商品(补偿性价格),使得山村生活成本很低,再加上越来越多游客涌入,老人接待照顾游客起居也有了可观的收入盈余。
在老人的指引下,我们走了2个小时才找到北麓的另一个格鲁吉亚村子,说是村子,其实只有一对夫妻在这里生活,唯一收入就是牧羊。
老爷子一边剪羊毛一边用并不流利的俄语说:4年时,这里还有多个村民,每年都有山下的商人跑来收购羊毛,人质事件爆发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再加上8年俄罗斯与格鲁吉亚*队在这里对峙了5天,双方各丢下几十枚炸弹后扬长而去,惊慌失措的格鲁吉亚人连羊都不要就四下逃命去了,只有他们夫妻留了下来。
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除了摇摇欲坠的房屋和残垣断壁外,没有看到电线、水管,难以想象这对老人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司机借着装水的理由进屋看了看,出来后提醒我别进去,因为房屋地下储藏着羊毛,所以屋里味道很难闻。
为什么不走?老人眼含泪花的说出了原因,他们的儿子与儿媳在8年俄格战争中被炸死了,战后两国都不承认是自己的失误,走投无路的老人只能留在这里进退不得。
在返回途中,我们还经过了至少10个无人村落,当我不由感慨说出“如果没有战争,这里应该是宜居之所”时,兰卡尔苦笑着回道:“南奥素有长寿之地的美誉,几乎每个村镇都有百岁老人,但多年战乱后,当地平均寿命却低到不足50岁,直到年才恢复到70岁”。
下一站是莎尼山,位于格鲁吉亚/南奥与印古什交界处的一座雪山,虽然在奥赛梯语中是冰山的意思,但实际已多年没有冰川。莎尼山脚下原本有一个多个村民的小村子,结果8年俄格*队在这里爆发了一场山地战,双方轮换交替数次才停战。
前后都是无人区和贫瘠高山的莎尼村并没有实际*事意义,两*争夺其实是为了莎尼山脚下的一座教堂遗址,据说是奥塞梯第一座东正教堂,不仅俄罗斯与格鲁吉亚主张归属,就连亚美尼亚也早在百年前就有过相关记载。更无厘头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印度人也来凑热闹,理由是印度教“莎尼神”诞生在这座山上,因此提出异地管辖的“飞地”索求。
离开莎尼村沿着卡孜别克山继续往前约15公里抵达斯特潘茨明达,按照格鲁吉亚现有行*区划,斯特潘茨明达归属卡兹贝吉市管辖,是格鲁吉亚最东部的城镇之一,年人口约人。
但实际上,斯特潘茨明达早就超过了人口,其中北奥塞梯人与印古什人就超过了一半,格鲁吉亚人只占10%左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北奥与印古什移民?因为这里得天独厚的气候与土壤。
从兰卡尔推荐的《奥塞梯考古》一书中,我找到了可信度较高的解释:大约在万年前(第三纪),南欧与西亚发生多次板块碰撞和火山喷发,高加索山脉在此期间形成褶皱山系,斯特潘茨明达恰巧处于地势最低的熔岩粉末沉积处。
简单说就是,火山岩浆侵蚀成粉末后一点点积存在山谷中,经年累月的植被腐烂形成富含矿物与营养成分的黑土壤,而雪山融水则汇聚成河穿流而过,再加上充足的日晒以及大陆性气候等等因素,使得当地农作物产量高品质佳,大名鼎鼎的高加索高原葡萄与高原茉莉花、茶花等等,就是其中的代表。
不仅如此,当地还富含金、铜、煤等矿产资源,-年间曾有过淘金热,淘金客们只要蹲守在河边简单筛选就能采到大量成品*金(俗称狗头金),直至苏联成立保护区后才禁止淘金。
斯特潘茨明达地质博物馆收藏有一大包从淘金客身上收缴来的*金,据说这个淘金客只花了1个月时间就收集到20多公斤。看到这包明晃晃的*金,我转身看向兰卡尔,结果被她瞪了一眼:你要想活着离开南奥塞梯,最好别动那些歪心思,因为当地全民达成环保共识坚决抵制开采,就连格鲁吉亚和俄罗斯都别想开采。
如果兰卡尔说的是欧洲发达国家,我可能不会惊讶,但她说的是人均月收入不足2万卢布的南奥塞梯,当地人居然有如此坚定的环保意识,这不免令人由衷感叹:“难得啊”!
当然,这个收入水平并不代表南奥人的生活水准很低,经过蔬果与干货两个市场的走访,我最后得出2万卢布也能过上小康生活的结论,比如一公斤西红柿15卢布、大部分青菜10-25卢布,一张足够2人吃的羊肉饼只要35卢布、一公斤鸡腿55卢布的物价,就连风干的羊腿也不超过卢布。
为了更彻底验证南奥的物价,我们特地选了一家格鲁吉亚餐厅,点了最贵的硬菜:卢布的羊肉大烤饼。
看到我们点这道菜时还在交谈,服务员马上热情的解说:羊肉大烤饼的制作过程很繁琐,羊肉焯水去血沫加入大量草药与香料慢炖,直到汤汁浓稠后再和辣椒与胡萝卜等配菜一起放入面饼中,双面碳烤至少50分钟才能上桌,由于制作时间太久,餐厅每天只会预制两份,具体口味有酸辣和奶酪等等。
另一家选的是南奥餐厅,特色是猪腊肉、熏牛肉和风干羊肉,主食只有粗面馍馍、炸的细面段和烘烤的粗面皮,兰卡尔、司机和我各选各的,于是就出现了三种肉和三种主食的罕见场面,就连餐厅老板都不太相信的连问两句:真的要这么多吗?
事实证明我们都太年轻了,以为一份卢布含肉和主食的分量应该不会那么大,结果端上来后三人六目相觑:2卢布相当于人民币元,这要是按照中国人的食谱切片吃,够一家三口吃半个月了吧。
带着吃不完的三种肉我们决定赶往冰封谷,结果开到半路发现起雾了,高加索天气真的是瞬息万变,能见度低到5米外看不清车牌号码,三个人足足等了4个小时才原路返回下山。
即将抵达斯特潘茨明达时,兰卡尔才略带遗憾的说:冰封谷有座号称“离上帝最近的教堂”,也就是普希金笔下的《卡孜别克山上的修道院》,据说奥斯曼入侵格鲁吉亚时,东正教徒将大量经书与“圣物”转移到高加索山区,修建了十几座教堂分别存放。在21世纪前,人们都以为普希金写的是卡孜别克山那座圣三一教堂,但2年证实是海拔4米的冰封谷教堂,比卡孜别克那座要高近一倍。
由于冰封谷起雾去不了,我们在斯特潘茨明达多呆了一天,刚好看到一户农家正在酿酒,令人惊诧的是,南奥最顶级的葡萄酒居然还要加入高山核桃,这种工艺别说我是第一次听说,就连北奥土著司机也是第一次看到。
女主人看到我舔着脸凑过去,大方的请我喝了一杯鲜榨葡萄汁,然后才解释道:久居高加索的人饮食都不太均衡,尤其缺乏不饱和脂肪酸,常食肉类的饮食习惯也容易出现动脉硬化等等症状,在葡萄酒中加入核桃的酿造工艺,刚好弥补这两个缺陷。
回到酒店时,前台小妹说下午有一场南奥舞蹈排练,让我们有空可以去看看。
所谓的舞蹈,其实是南奥塞梯的传统马术,由于近些年牧民们更愿意牧养经济价值更高的牛羊,使得奥塞梯马术几近失传,为了保留这项传统,南北奥塞梯联合了几十名舞蹈家排练了一出舞蹈情景剧,据说是全球唯一融合高原、实景、马术、舞蹈的情景剧。
最后一站是高加索最大高原湖阿尔玛湖,向导兰卡尔安排在萨玛德村住一晚,年近八旬的什维萨族长听说有中国游客到来,第一时间就去宰了一只山羊用铁锅炖了一上午,而奶奶则一早就和面烤好羊奶饼等着我们。
与传说中奥塞梯人骁勇善战很不一样的是,我们此行所过之处几乎都是笑脸相迎,哪怕在萨玛德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远山村,当地人也是一样的热情大方。觥筹交错正欢时,什萨维族长感慨道:奥塞梯属于“臭名昭著”类型,多年来的战乱导致南北奥塞梯都一样的被人忽视,甚至有人视他们如洪水猛兽。
所以,当奥塞梯人遇到外来人时,都会以最好的食物、最开心的笑容去迎接客人,希望能通过亲历者得以改善人们的刻板印象。
在饭桌上我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族长特地赶来劝我们别去,因为山路湿滑容易出意外。我点点头顺便把手机拍的几张照片拿给族长看,离开前我拉着族长的手说:奥塞梯的美丽迟早会被世人发现,只要保守我们心中热爱和平的信念,就一定会看到美好的未来。
(纪实旅行不易,希望能得到您的认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