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时美人蕉
文/胡彦琛（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
参加教师工作30多年来，我走过了六七所乡村小学。尽管这些学校在绿美化方面各有亮点，花草树木各有芬芳，但是，我依旧怀念参加工作的第一站——新沟桥乡硙里中心小学，尤其是那年那时我宿舍门前的那丛金*的美人蕉。
那是一种明艳、灿烂、纯净和温暖的*，所以，即便到现在，也还记忆犹新，倍感那种金*温暖人心，也如一位诚挚的友人，令人格外思念。
年初秋，我中师毕业被分配到新沟桥乡硙里中心小学工作。一进校园就感觉特别的不爽：校园坐北向南，木大门，两扇开，暗红的油漆早已斑斑驳驳；四进的校园，南北走廊把校园分为东西两半，走廊边上是一人多高的万年青，若是在夜晚肯定挺渗人的；每排房子都是青瓦土墙红砖柱；没有硬化的校园里到处杂草丛生。
这样的校园让我心里立马荡起郁闷和困扰，与想象中的情景有很大落差。
50多岁的老校长带我走到第二排房子前，指着紧靠走廊的一间宿舍对我说：“你就住这间吧，这间向阳，离办公室也近，有啥要求你尽管提。”
这位老校长是我的乡*，虽然骨子里勤劳简朴，但我从他热情的外表里丝毫感觉不到诚挚和温暖。
我探头看了看宿舍，在无所谓心态的驱使下将行李搬进了屋子。
校务会议上老校长安排工作：“胡老师带毕业班语文，担任班主任……”老校长自然是口若悬河，高谈阔论，什么“年轻有为、知识丰富、责任心强”等等溢美之词充斥于耳。
我瞥了一眼老校长，根本不想说话。
周末，开始大扫除。有学生跑来问我：“胡老师，您门前那丛美人蕉要不要割了？”
“割就割了吧。”我无所谓的心理。
“别割！你这个瓜娃。”瞿老师正好在旁边，当即止住了那个学生，随和里庄重严肃，“胡老师，你不知道，这*色的美人蕉很少见。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花期长。看着多舒服呀！”
我早听过瞿老师的有关经历：年轻时上过抗美援朝前线，做营中文员，荣立过三等功。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后回国回乡，参加了教师工作。后来当了校长，走过几所小学，毛笔字写得特棒。也因此，我早对瞿老师敬仰和尊重。
听瞿老师这样一说，我不禁仔细打量起这丛熟视无睹的美人蕉来：约有1米多高，叶子墨绿，花朵金*，尤其是在秋阳里愈加明艳灿烂，这种*特别纯净，没有丝毫的杂色和斑点，这丛美人蕉应该是2株紧挨在一起的，看着它，立马觉得有满满的温暖正向我周身扩散开来。
我朝那个几乎发呆的学生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割这丛美人蕉，那学生去了。
瞿老师也笑了，他那笔挺的蓝色中山装和锃亮的皮鞋所透出的*人风范在这一刻却变得憨态可掬了，完全是一个乡下50多岁老人的厚道与慈祥。
瞬间，瞿老师的仁心和与人为善、通达乐观的秉性拉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我郁闷中的草率也被他的沉着诚挚和通达善良所引领。
自此以后，我特别爱护这丛美人蕉，绝不允许学生碰撞攀折。
大约开学2周后的一个中午，父亲来学校了，父亲的悄然而至令我惊讶。我知道，父亲患有心脏病、冠心病和高血压，退休后一直坚持锻炼，八九年来风雨无阻，这才使他病怏怏的身体有了好转。这么燥热的天气，走了十几里路，怎么忍受得了？
父亲走进我宿舍，早已气喘吁吁了，脸色涨得发紫。我赶紧给父亲倒了杯水，父亲服了药。稍微歇息后，父亲好多了。他开始询问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大抵是父亲看见了门口的美人蕉，他便起身来到门外仔细观赏。
“嗯，好，好！”父亲赞不绝口，嘴角有了微笑，“你看，这花*得多纯净呀！”
父亲余兴未减：“每一种花草树木都有自己的秉性，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都在努力绽放着自己的精彩。就说这些美人蕉吧，你看它们多纯净呀！一个人首先要纯净、干干净净。不管在哪种环境里，都应该磨炼自己，发挥自己所长，做一个有用的人。”
我自幼就知道父亲的特点：爱讲大道理，尤其擅长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发挥；我也知道父亲在我们村里那是公认的最有文墨的人，他要是开口说话了，别人就根本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儿。
此时此刻，我不敢接父亲的话。父亲是专程来看我的，我能惹他生气吗？
我静静地听，细细地想，觉得父亲的话也不无道理。瞬间，我感到茅塞顿开。
大抵是父亲敏锐地觉察到了我细微的心理变化，他满意地笑了，尽管他的笑只挂在嘴角，但我还是猜想到了父亲那份或多或少的放心以及不虚此行的心理。
父爱如山，也许生活中很多人注定是要站在父亲的肩膀上向上攀登的。值得庆幸的是天下的父亲大多都有这样坚实的肩膀，甘愿支撑起自己的孩子向上攀登。
一天中午，正是课间活动的时候，乡*文树走进了校园，一见他走来，我立马感到突然。文树虽然50多岁了，但按辈分，我们叫他哥，所以都跟他很随便。一问才知道他是来小女儿家耍的，小女儿嫁到了硙里村。文树知道我在硙里中心小学工作，这才转出来，进学校看看我。
文树一走到我宿舍门口就看见了那丛美人蕉，他很在意地低头看了看，笑着说：“这是美人蕉吧。”我点点头。
“少见，真少见。一般都是红的，*的很少能看到。”文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兄弟，等花谢了给我掰个根，也栽在门口。花开了好看！”文树笑咪嘻嘻的。
“好。”我随口答应了。没想到在花的面前他竟变成了小孩子，且有美美的满足感。
我请文树进屋坐，他笑着谢绝了。
“兄弟，你知道吗？你爸还教过我们呢！”文树笑着说。见我不大相信，他便赶忙解释，“抗日识字班！你爸可耐心负责了，教得又好，到现在我们都还记得呢！”
“哦！是吗？”我好奇地问了一句。我曾听父亲说起过，他从汉中简易师范毕业后就到邻村谭堰小学（解放前叫南郑县私立树人小学）教了几年书，后来考入了西北大学水利工程系。再后来就到南郑水利上工作，直至退休。
“那当然了！”文树快人快语，“兄弟，你可要向你爸学。我们这些农老二的娃命苦，出路只有两条：要么好好学，像你一样考学出去；要么当兵。别的没啥指望了。你可要对娃们负责呀！”
文树的话直戳到了我的痛处。
“好了，不耽误你了。”文树说完就走了。
此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喜欢看看门前这丛美人蕉。或是透过窗户，或是伫立花前。尤其是在清夜时分，当如水的月华静静洒在美人蕉花瓣上时，总能带给我无限的遐想。也就是在这时候，父亲和文树的话总在我耳边响起。
渐渐地，我感到自己先前的那些郁闷和困扰就如一缕薄雾被朝阳彻底驱散了。
以后，在美人蕉开花的时候，我总是引导孩子们去仔细观察，观察它的叶子、主杆、花型、花色；体味它“美好的未来、连招贵子、坚持到底”的花语；介绍美人蕉根在治疗急性*疸型传染性肝炎、久痢、咯血、疮毒痈肿等方面的药用价值。精心指导孩子们写出自己满意的作文。每当孩子们的习作见诸报端，或在征文中获奖，每当孩子们欣喜欲狂、流下激动泪水的时候，我都会滋生出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孩子们也都会对美人蕉投之以感恩的目光。
初为人师，有幸际遇了如此花事，应该说是非常愉悦和美好的；初上讲台，有缘遇上了这些赋有金子般童心的孩子们，开始了平凡但不平庸的人生，应该也是一种踏实中的精彩。
人生往往是这样，初心向好，一生向好。
时光荏苒，岁月不居。那丛金*明艳的美人蕉不知在校建中还依旧完好？想来大抵是没有了，美好的东西往往不会久驻。
念着，想着，那美好的明艳会永驻心田。
年9月15日
作者简介：胡彦琛，男，教育工作者，汉台区作协副主席、汉中市作协、陕西省散文协会会员，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有散文、诗歌、小说刊发于各大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