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文汇网
《中国人眼中的美》
长北著
浦睿文化
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作者从思、气、神、意四个关键字切入,深刻凝练中国古典美学的十大关键词:天人合一、礼乐传统、大象之美、气韵生动、中和圆融、传神写意、意在言外、比德思维、吉祥意识、曲线旋律;结合绘画、书法、器物、文学、建筑等作品实例,从汉墓画像到敦煌壁画,从上古石器到明清云锦,从山水花鸟画到民间年画,从建筑雕饰到家具陈设……生动细致地讲述中国传统艺术的特质,以及中国传统审美意识的历史渊源与文化内涵。同时,对比中西方在绘画、音乐、戏剧、舞蹈等艺术门类的表现,精辟阐述中西方艺术的差异,深入理解中国人的气质与精神。
内文选读
[清]卢村雕花楼格扇门绦环板雕刻《马上封侯》
吉祥意识
东汉以来,中华古人往往在“物”中寄寓吉祥祝愿,祈盼吉祥,成为中国人最普遍的审美意识,推衍而成极为深广的民俗现象。中华传统图案几乎清一色寓意吉祥,“牛郎织女”“龙凤呈祥”等图案,不知道装扮过多少代人家的床榻、被褥或是墙壁,今天还继续装扮着中华百姓家庭的床榻、被褥或是墙壁,从中可见,吉祥意识已经成为中华最广泛人群的潜意识。
中华艺术示意吉祥的方法
中晚明以来,整个中华形成了喜欢吉祥的世风,建筑、家具、服装、工艺品上,各以吉祥图案作为装饰,吉祥图案蔚成大观,画张画送人,也往往含有喜兆,寓意吉祥。中国人示意吉祥的方法,大致不外谐物之音、取物之形、借物之性,加上数字与中华民族约定俗成的吉祥符号:种种方法约定俗成,其中的吉祥寓意,往往能为中华最广大的人群心领神会。
●谐物之音●
某物名称与群体吉祥愿望谐音,此物就被选入图案示意吉祥,用蝙蝠图案示意“福”,正是谐音示意吉祥的典型例证。由蝙蝠图案生发出一连串的吉祥图案。如雕蝙蝠与祥云组合,寓意“福运”;雕蝙蝠与桂花组合,寓意“福增贵子”;雕蝙蝠与铜钱组合,寓意“福在眼前”;雕蝙蝠、桃子和双钱组合,寓意“福寿双全”;雕蝙蝠与桃子、卍字组合,寓意“万寿福”;雕蝙蝠、香橼、扇子与古磬,寓意“福缘善庆”。画梅花鹿或是画香炉,则是以谐音寓意“禄”。因为“狮”与“事”谐音,雕狮子滚绣球便示意“好事不断”,雕狮子驮花瓶示意“事事平安”。再比如,雕莲花和鲤鱼组合,寓意“年年有余”;雕大象背驮花瓶,寓意“太平有象”;雕大象驮万年青,寓意“万象更新”。福建人将“虎”字念成“福”,当地年画上,画五只老虎便题名《五福图》;清朝官员大年初一上朝,将蝈蝈笼揣在怀里,阶上阶下,千万只蝈蝈叫唤起来,象征“万国(蝈)来朝”;甚至连庭栽也要与吉祥愿望谐音,如种桂树祈盼荣登富贵,桑树与“丧”同音,于是被排斥在中国庭栽之外。
●取物之性●
[明]江南掐丝珐琅“瓜瓞绵绵”瓶
某一事物与群体吉祥愿望有相似属性,这一事物就被用来示意吉祥。如,画花蒂上长出两朵莲花,题名《并蒂同心》;蝴蝶产籽成千上万,画《百蝶图》便象征子孙兴旺;瓜藤上,瓜一拉一大串,《瓜瓞绵绵图》便象征子孙绵延;画天竺和瓜藤,题名《天长地久》。牡丹花形饱满,花色艳丽,民间称它“富贵花”,画松石牡丹便题名《富贵寿考》,画牡丹花与长春花题名《富贵长春》,画凤凰牡丹题名《凤吹牡丹》。茱萸藤长多蔓,重阳登高遍插茱萸以祝愿家丁兴旺,茱萸纹便被用在织锦等工艺美术品上。服用灵芝有助于延年益寿,于是,画灵芝就比喻长寿。其他如:画松树上站立仙鹤,题名《松龄鹤寿》;再画一只梅花鹿,题名《鹤鹿同松》。竹子耐寒且四季常青,书房窗棂刻冰竹纹以表示主人节操;兰花、桂花芳香馥郁且品性不俗,梅花、菊花历经寒冷而不凋谢,于是出现了《兰桂齐芳》《梅兰竹菊》等吉祥图画。
●借物之形●
吉祥愿望若与某物有形体上的相似性,这一事物便被选入图案示意吉祥。中秋节家家户户要吃月饼,不是因为月饼好吃,而是因为月饼寄托了合家团圆的愿望。画荔枝、桂圆、核桃三种圆形的果实,是祝人子孙高中*榜,题名《三元及第》。丝绦长而不断,象征吉祥连绵不断,因此,中国结被称为“吉祥结”,象征男女永结同心,有一首宋词这样写爱情,“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宋]林逋《相思令》)。梅花五瓣,竹叶形如“个”字,画梅题名《梅开五福》,画竹题名《竹报三多》,都是借物之形衍生出吉祥含义。
●吉祥数字●
中华古代,数字也有吉、凶之分。如“一”,是太始、太一,是宇宙万有,是一切,因此有《一元复始》《一帆风顺》《一路荣华》《一登龙门》《一品当朝》《一本万利》等吉祥图。“五”暗含五行且居阳数之中,中华文化里便有“五音”“五色”“五官”“五伦”“五经”之说,吉祥图便有《五子登科》《五子夺魁》《五谷丰登》《五福捧寿》。“六”居阴数之中,“六合”是宇宙之间最大的圆满,卦有六爻,人有六腑,乐有六律,画有六法,民间讲究六六大顺,结婚日期要逢“六”,吉祥图有《六合同春》。“八”居阴数之极,吉祥图有《八宝》《八吉祥》《八仙过海》;“八”又谐音“发”,于是在当代暴发户中走红。“九”居阳数之极,天上九霄,天下九州,龙生九子,官分九品,帝王之位是“九五之尊”。十八、三十六、七十二是天数“九”的倍数,于是都成为吉数,佛教有十八罗汉,人间有十八般武艺,兵家有三十六计,道家神仙住“三十六洞天”,孔门有七十二弟子。“百”表示圆满,吉祥图有《百寿图》《百福图》《百子图》《百子闹春》。十三、十四、二十一则被中华先民认为是凶数。在中华先民的处事准则中,数字远离科学而向哲学靠拢。
●吉祥符号●
[清]方胜形漆几
中华古代有些符号,在使用的过程之中衍生出吉祥寓意,逐渐约定俗成,成为吉祥符号。如“胜”是古代妇女的头饰,演变为两个菱形交搭的吉祥符号,称“方胜”。于是,两个菱形方几一角交搭,称“方胜几”;两个菱形亭子一角交搭,称“方胜亭”“鸳鸯亭”;贝聿铭设计的香山饭店,墙壁上大量运用了方胜纹样。云纹、回纹、水纹、卷草纹等,线条律动生生不息,象征吉祥永远不断,“卍”字演变成为四通八达的“卍字回纹锦”,民间叫它“路路通”。传说道教八仙各有法器:吕洞宾持剑,汉钟离持扇子,铁拐李跨葫芦,曹国舅持玉板,蓝采和捧花篮,张果老敲渔鼓,韩湘子吹笛子,何仙姑执荷花,以至八仙不出场,八仙法器就可以组成《暗八仙》图案。
●综合表现●
中华有一些吉祥图案,灵活地、错综地运用谐音、取形、借性、表号等手法示意吉祥。宋锦中有一种“灯笼锦”,织灯笼两旁悬挂谷穗,蜜蜂围绕灯笼飞舞,“蜂”谐“丰”音,“灯”谐“登”音,加上谷穗,构成《五谷丰登》图案。云锦织一排卍字、一排仙鹤、一排太极图,称《万寿无极图》,为皇家服饰专用;龙袍上织龙爪抓住山蜂,下临江崖海水,称《一统江山图》,则是皇帝龙袍的专用图案。婺源延村余庆堂石库门地栿雕有麒麟,三只脚踩铜钱,一只脚踩太极图,寓意发财有道,子孙像麒麟那样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