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中,环顾皆是墙与窗,视线四处碰壁;举头望,被高楼挟持的天空,只露出逼仄的一角。久住混泥土筑成盒子的人,都有一种挣脱樊笼、回归自然的冲动。一直以来,我有一个梦想——居住空间宜在山水间完成,山水间宜在诗意中完成。正如德国十九世纪古典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诗中所云:“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为实现这种向往的生活,年秋,我毅然卖掉位于繁华市区的房子,交换空间,把新家安置在家乡的敖江岸边。新居面江而立,装修第一件事,就是扩充窗户面积,让阳光尽量洒进来,改平窗为可卧可坐的飘窗,再在上面铺上原木板。这样,不用推窗,对岸的文笔山、覆釜山巍峨身影悠然自现。更有潺潺的敖江水,荡着清波从我的窗前流过。远山近水,框成了一幅气韵生动的天然山水画卷。虽然,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新居并不是一曲纯粹的田园牧歌,只不过在同一片“火柴盒”般的现代样板房中尝试突围,借得凤城山水色,来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新居客厅还算大,但四白落地,没有任何装饰,更没有名家字画。登堂入室,也是虚室生白,只有原色木地板泛着自然花纹的光泽。搬家时,宏表弟送来一面仿古木匾,执意要为我空荡荡的客厅补壁。因我实在没兴趣那种流水线出来的工艺品,到底还是拂了他的一番美意,没把这面匾上墙。几年后,因缘偶得一幅《连江江山图》画卷,作者是省美协理事、连江籍画家王中仁先生。这是一幅尘封的旧卷,兼有风雨侵蚀的痕迹。遂请装裱师重新清洗裱装、配上木框清玻后悬挂厅堂。有朋友来家时,我会为他们指点画里江山——宝华晴岚、凤舞狮山、敖江双桥、含光宝塔、天上云居,越过山丘,可见霞光下海面上的点点渔帆……如今回头再看这幅画,连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画里县标以北一片苍茫,现高楼林立,万家广场、龙芝广场、凤凰城、凤翔国际、日出东方等高楼拔地而起,华丽转身为连江新城;江南江北,高速路四通八达,火车站绕城而建,“海滨邹鲁”的连江人终于坐上以往省城才有的动车;宽阔的通港大道直通可门港,作为我省重要口岸和门户,可门港内联外接,连江连海连世界,实现了孙中山先生曾在《建国方略》中勾画可门港建港的未竟规划;敖江双桥变成四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解放大桥正在重建,相信不久后,唐宋遗韵的廊桥将成为敖江一张新名片……抚今追昔,怎不令人感慨万千?
入住新居后,儿子在室内踢球、跳绳、做手工甚至溜滑板车,磕磕碰碰,敲敲打打,到处留下涂鸦和凹痕。亲朋到访后连说可惜了可惜了!我笑说要感谢小家伙为我留住了生活的痕迹。物的价值首先体现在使用上,譬如紫砂壶,须在日日冲泡厮磨中才会发亮。有人得了好壶舍不得用,束之高阁生怕弄坏,离开茶的壶还能叫茶壶么?茶人的乐趣是人壶互动。想那壶是有生命的,寒夜客来竹炉汤沸是壶之生,如夏花之绚丽绽放;人去茶凉砂壶玉碎是壶之逝,似秋叶之凄美飘零。从中悟出:不如把人生当做花开花落的季节,来去无心,去留无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敖江上阴晴圆缺的月亮,看上去各有各的美,一切都将变成亲切的回忆。
儿子爱好音乐,小时候送他去琴行学钢琴,要走很远的路,我和妻轮流接送,一辆旧自行车,风雨无阻……如今,各种教育和培训机构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孩子们琴棋书画,各有所学,这是幸福的一代!小升初的暑假,儿子学会了吉他。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弹奏钢琴或抱吉他到阳台弹唱。幸好四邻大度,没有上门投诉。而今,当年的慒懂孩童已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年,个子比我还高出半头。小小少年,乘着歌声翅膀飞翔,拿下中学校园十大歌手和上海音乐学院钢琴考级十级证书。和我一样,儿子也喜欢游泳,蛙、潜、蝶、仰四种泳姿样样游去自如。我曾背着母亲和妻,带他到敖江游过。敖江儿女,怎么能不到中流击水呢?
母亲今年虚岁八十一,背已驼、眼不花,还能看报。住江滨十几年,仍保持退休前的看报习惯,每天坚持自己下楼到小区报箱取报。看电视爱看连江新闻,本地大事比我们知道的还清楚。她还会用智能手机,常跟她在国外闷得慌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