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艺村民种下黄杨树，也种下未来。
杨舒鸿吉/05/:00浏览16.9w来源：界面新闻字体：宋
顾百春在自己的苗圃内劳作，身后是那株身价不菲的黄杨树。摄影：杨舒鸿吉
记者
杨舒鸿吉
编辑
刘素楠
一株树龄超过年的黄杨树身价将近百万，如果拥有遒劲的造型，价格可以直逼万。
站在自家的种植基地里，园艺村村民顾百春难掩笑意。他耗费毕生心血培植的两株百年黄杨景观树，已被人报出近万的“天价”。
园艺村落座于上海市崇明区港沿镇，余户居民当中，85%的人口都在从事以黄杨树为“轴心”的园艺、花卉及配套产业。经由他们手培育的黄杨树，已经遍布我国内地大部分城市，年产值数千万元人民币。因此，园艺村又被誉为“中国瓜子黄杨之乡”。
该村经营的黄杨树中，溢价最高的是景观、盆景类别。目前国内人工种植的价值最高的、拥有百年树龄的黄杨树，几乎都在园艺村。
随着市场对于高树龄、品相佳的景观树需求旺盛，黄杨景观、盆景也水涨船高，涨势堪比“比特币”。
年5月21日，第十届中国花卉博览会在崇明开幕，园艺村村民培育的黄杨景观树、崇明水仙作为“地标性”植物，在上海馆供全球游客观赏。
这届在家门口举办的花博会也撩动了园艺村村民的心。除了追求更广阔的市场，村民们还希望在花博会上寻找产业发展的新路径。
园艺村航拍图。
一
黄杨也叫乌龙木、万年青，属于黄杨科常绿灌木，生长低矮、枝条茂密，叶片常绿。未经人工栽培前，它多生长于高山峻岭、悬崖陡壁及山地和多石的地方。经过修建培育，黄杨可作为庭院景观树。因为对土壤、气候要求不高，且耐热耐寒，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黄杨树陆续作为景观树在国内城市陆续栽种。
园艺村党总支副书记施帅告诉记者，该村的花卉、园艺种植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合兴乡志》中记载到，民国初年，老黄农施谷郎，精心培育水仙，逐步发展为“施家花厢”，并先后在上海、南京等地营造花棚，兼种其他花卉苗木。
建国后，在公私合营的大背景下，年9月，合兴公社成立园艺场，开始种植崇明水仙和黄杨树。计划经济时期，在公社的带动下，黄杨种植在园艺村渐成气候。
记忆中，黄杨树伴随顾百春一起长大。“爷爷、父亲都在种黄杨，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人还没树高，在其中穿来穿去。”
改革开放之后，市场经济带来的春风吹到了园艺村，安徽“小岗村”模式传遍全国。
“听说没有投机倒把罪了，当时我的父亲就走街串巷，做点小生意，但是最在乎的还是一株株黄杨。”顾百春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自家苗圃内最值钱的两株黄杨树就是父亲当年在做流动小贩时从人家手中收购而来，当时价格不足百元。”
年，园艺村开始分田到户，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市场经济的推动下，园艺村的村民逐渐从种稻谷转做苗圃，规模也越做越大。
20世纪90年代，一份大订单被送到了园艺村。“浦东杨高路绿化建设需要10船黄杨树。”施帅回忆道。当时中央决定进行浦东开发开放，浦东建造的第一条公路——杨高路需要进行绿化建设。园艺村提供了10船黄杨树，这也是园艺村在转制之后挖到的“第一桶金”。
园艺村不仅要把树种到浦东去，还要把树种到全国去。
在“第一桶金”的刺激下，园艺村迎来黄杨的“全民种植”时代。
施帅向记者透露，截至目前，该村黄杨种植总面积达0多亩，年产值数千万元，年全村黄杨种植收入更是达到了0万。
也正是在黄杨经济的带动下，目前该村人均收入4万元，接近崇明全区人均收入的一倍。
依靠黄杨特色产业，园艺村入围首批上海市乡村振兴示范村名单，通过整治人居环境、修复河道生态、重塑农宅风貌，塑造出“白墙青瓦坡屋顶，林水相依满庭芳”的乡村新风貌。
如今，上海崇明园艺村名气渐响。
施帅带着“崇明黄杨”地理标志的产品亮相花博会。摄影：杨舒鸿吉
二
“顾百春家的两株树，卖了20万。”8年，一件大事情引爆了园艺村，也震惊了黄杨种植圈。
“我的父亲在种植黄杨的早期，还种植过当时风行的龙柏，因此在育苗上，更倾向于龙柏那种有造型的树。”顾百春说。当年，一位江苏如皋的老板慕名而来，一口价包下了两株品相极佳的树。
原来，品相好也能挣到钱。
在发掘景观树的市场需求后，园艺村种植户开始求变，通过育苗、造型的再加工，走出了黄杨树景观、盆景细分市场。
一棵市场认可的优质黄杨树需要满足哪些条件？
园艺村造型手艺人黄卫希告诉记者，需要根系半露，枝条层叠，姿态飞展，正如古诗所云：“咫尺黄杨树，婆娑枝干重。叶深圃翡翠，根古距虬龙。”
国内景观树的价格上涨，与经济发展及人们的审美需求提升紧密相关。黄杨树盆栽，又被称为“木中君子”，寓意吉祥。民间流传这么一句话：“家有黄杨，世代栋梁。”
树木移栽后可活、品相接近买家的审美需求，是黄杨进一步溢价的法门。
黄卫希告诉界面新闻，如今在园艺村，黄杨树不论是幼苗、还是百年老树，都可以根据市场需求进行造型。一棵经过造型后的景观树，价格可以比造型之前翻上一倍。
在园艺村，一棵树龄超过年的黄杨树被取名为“大地之子”。这棵经历战争洗礼的黄杨树主干曾在战火中被毁，如今，经由造型师傅的巧手，以圆形造型示人，没有了枝条飞展的飘逸，更多了形似地球的包容。
大地之子。摄影：杨舒鸿吉
三
园林树木的价格一路走高，还与计算方式有关。
21世纪初期，国际主流的计价方式主要考量的是树木的树干断面、树木基价、树种系数、生长位置和生长情况。并未将生态服务价值以及景观美学价值纳入其中。因此，造成园林树木价格参差不齐，直接传导到种植户手中的溢价不高。
那时，全国各地而来的中间商把园艺村当作一个“材料基地”，购买之后挂上自家产地的标签销售，导致崇明黄杨有的变成了江苏如皋黄杨，有的变成了东北黄杨，难以形成自身的品牌效应。
对此，园艺村决定一方面提高造型的质量，一方面将市场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打造自己的品牌。
施帅向记者介绍道，港沿镇成立了黄杨协会，组织专家讲黄杨造型技术诀窍，搭建黄杨交易线上线下平台，并组织种植户参展盆景、园林展销会，让园艺村的黄杨交易变“提篮叫卖”“守株待兔”为“双向联结”。
年，国际盆景大师、日本水石协会会长、春花园园主小林国雄来到了园艺村。
这位享誉世界的日本盆景大师创作盆景40余年，多次荣获日本国风展国风奖、日本盆栽作风展内阁总理大臣奖等大奖，素有“鬼才”的美誉。其斥资10亿日元创立的“春花园”BONSAI美术馆，不仅成为日本盆景爱好者心中的圣地，更是中国盆景爱好者访日的必到之地，堪称日本最顶级的盆景园。
在港沿镇政府的组织下，小林国雄为园艺村的村民们讲解了黄杨盆景造型的相关技术。园艺村还与上海农科院、上海植物园结对，进一步提升园艺村黄杨的品质。
如今，在园艺村，像黄卫希这样的造型师队伍已有50多人，日均收入元，出岛价格更高。
曾经走南闯北学习园林景观造型的黄卫希如今已经熟稔地掌握了全国景观造型的主要流派技术，融会贯通，形成了“崇派”风格。
年、年，在区、镇两级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港沿镇园艺村分别完成了“崇明岛黄杨”商标和“崇明黄杨”地理标志的申请注册工作。
在港沿镇黄杨协会的牵头下，园艺村制定出了一套完整的计价模型，将树龄、地径、高度、造型纳入考量，避免了价格市场的混乱无序。
除此之外，园艺村还将黄杨的产业链进一步延伸，探索黄杨木雕、根雕技艺，打造黄杨旅游产业，挖掘黄杨药用价值，使黄杨的市场价值实现最大化，进一步延长崇明黄杨产业链。
从此以后，崇明黄杨有了自己的品牌。
黄杨根雕。摄影：杨舒鸿吉
四
如今，园艺村的黄杨产业模式成熟，品牌价值也受到市场认可。在更宏观的政策与产业布局中，园艺村的未来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年，上海市制定出台《关于推进花卉产业高质量发展服务高品质生活的意见》，明确花卉产业是“美丽产业”、“富民产业”，是服务高品质生活的重要载体，对上海推进令人向往的“创新之城、人文之城、生态之城”具有重要意义。
崇明拥有上海最大的农村地区，加快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建设世界级生态岛的重要任务。自取得中国花博会主办权以来，崇明区目标直指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花卉产业高地。
年，崇明智慧生态花卉园应运而生，总投资逾2亿元，为花博会供应至少种花卉。高度自动化的理念贯穿花卉播种、催芽、育苗、补苗、移栽、发货等环节，全过程都在机械流水线上完成，致力于打造现代化智能花卉育苗中心。
全面投产后，近10万平米的育苗核心区可支持0万株花苗同时进行生产，预计可实现年产花卉种苗2亿株、精品盆花0万盆以上。
与此同时，崇明国际花卉产业园、中荷现代花卉中心、东方国际花卉园三个核心园区步入规划建设进程，优尼国际鲜花港、恒大高科技花卉园、上海国际菊花生态园、兰桂骐现代农业基地、莱恩花卉种源试种基地设等一批具有行业示范引领落地港沿镇。
截至年底，崇明区商品花卉总种植面积2.8万亩，鲜切花产量达3多万枝，年销售额突破亿元。
在招商引资和扶持政策的激励下，崇明区花卉产业项目累计投资近10亿元。花卉种源、花卉应用、花卉消费在持续发展中壮大，目前已基本形成东、中、西3个花卉产业发展片区，构成了点面分布、条块结合的景象，全域可见花溪、花径、花村、花宅。
草港公路旁边的高科技种植大棚里，已然百花齐放。
坐拥30亩黄杨景观树种植产业的顾百春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但他仍然坚持每天4点起床打理树苗。
站在苗圃里，他时常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这里穿梭驰骋的画面。“有时间，儿子、孙子从上海回来，我也会牵着他来这里看看，年幼的孙子也会在这里飞奔，跟我小时候一样。”
园中那两棵百年老树未来或许还会卖出更高的价格，他却发现自己有生之年不愿意看到它们被卖掉。“因为这是我花尽一生去照料的，就当是留给子孙后代的财富吧。”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