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扬第一次说出他的理想型，是在小学六年级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
罗舜华的妈妈对张扬的妈妈开玩笑说：“张扬喜闹，舜华喜静，他们这般互补又青梅竹马，我们以后怕不是要做亲家！”
张扬妈妈掩嘴而笑，还不及答话，张扬蹭蹭蹭冲到俩妇女面前，摇头晃脑地念道：“我只是个过客，何必留下雾水之情呢？”
心知张扬最近迷上了《香帅传奇》，找到机会就背上两句台词，罗舜华压根不想搭理他。却不想身边的两位妇女倒是极感兴趣，舜华妈妈佯装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是舜华的过客呢？我们两家对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往后日子可还长着呢！”
张扬闻言，黑溜溜的双眼转了两转，仍是一手叉腰，一手却指向闷头走路的罗舜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爸说了，头发长的女人见识短。以后我要找个头发短见识长的做老婆，舜华头发这么长当然不合适啦！”
彼时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宽而肥，阳光只能摸索着穿过叶与叶的间隙洒落一地剪影。在那些细碎闪烁里，童言如珠玉落地，逗弄出两个中年妇女肆无忌惮的娇笑声。
罗舜华埋着头往前走，两条黑油油的辫子垂在胸前，不去理会身边的热闹，毕竟两个妇女都是头发长的，能笑这么开心，果然没什么见识！可她罗舜华就肯定不一样了……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她还说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是绝不可能看上张扬这么个幼稚又聒噪的小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2
然而爱情的产生与发展，总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对张扬动心的场景罗舜华曾无数次在脑中回放。
那日她站在摩天轮的阴影下避暑，远远地看着张扬两手各拿着一个甜筒，嘴里还叼着一根没开封的五彩棒棒糖，大步而来。
曾经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孩，在罗舜华不知道的时间里悄然拔高。被逼剪的板寸在阳光下根根挺立，衬得脑袋轮廓圆润不少，又因为逆光，张扬的五官她并不能看得很清，脑中却如明悟一般浮现出一张痞痞的笑脸，在夏日烈阳的暴晒下，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白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以及涂鸦帆布鞋，都发着光。
那光大咧咧地照进罗舜华眼里，心就开始“扑通、扑通”起来。
那一天罗舜华都不在状态，坐旋转木马差点摔下来，张扬来扶，她恨不得把下巴戳进胸里，半点不敢再看他，就怕自己都摸不透的心绪从那眉梢眼角泄漏了出去。
“真是要疯了！”
而罗舜华没想到，这一疯就是许多年！
那是高二的暑假，罗舜华给张叔叔家的孩子补习完英语，麻溜窜到菜市场去买回一块新鲜的猪里脊，在厨房一阵忙活，偶尔被油烫到手，偶尔切蒜切下一角手指甲……
当一盘香气四溢的糖醋里脊出炉的时候，总会想起热切的敲门声，是隔壁刚打球回来的张扬。
张扬总吐槽自家老妈做菜难吃，打球回来老饿，可家里只有零食，好在罗舜华总会在5点的时候开始做饭，他可以先拐个弯过来蹭吃，在6点大人们到家前就吃个半饱。
而罗舜华总是安静地看着他吃完，听着他说这一天在外的趣事，并在他欢脱地回家后，独自打扫战场，继续准备一家子的饭菜……
日子慢慢向前走，张扬妈妈总奇怪自家儿子明明不怎么吃饭，但还是长得高高壮壮的，或许是自家饭比较养人吧……可惜不养性，看人家舜华，小小年纪就贴心父母，老早就学会给爸妈做饭，哪像她家小子，只知道在外面疯。
听闻张扬妈妈这一言论的罗舜华，心中万分惭愧，只能淡笑不语。
而她和张扬对此事心有灵犀地保持缄默，共同的秘密让他们成了无话不谈、时常串门的发小。
可惜也只是发小，罗舜华一头乌黑的长发，成为阻碍他们更进一步的坎。
在高三的散伙饭后，一群小年轻在KTV玩真心话大冒险。班长肖婉清指着罗舜华问张扬：“如果舜华剪掉长发，你会爱上她吗？”
“会。”
耳边响起一阵起哄声，罗舜华则略微低下头，不去看任何人。长发从耳边滑下，挡住了她有些发烫的脸，看着胸前的一缕黝黑，罗舜华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思考这个提议，要把头发剪短吗？
摸了摸自己的背包，连爸妈都不知道，她这些年寒暑假给院里的孩子补课，还有压岁钱，平时的零用钱加在一起，已经够她买两张来回洛杉矶的机票。她想，张扬应该会很开心，亲眼看见科比在斯台普斯球场的后仰投球。
“但是，我已经有你了，就算舜华剪了短发也没用，哈哈哈。”张扬肆无忌惮的大笑声打破了瞬时的寂静。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啧啧啧……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周围或惊讶或起哄的感叹声如潮水般涌向罗舜华。最后，她被湮灭在一片祝福的掌声里，看着站在人群中肆意接吻的两个人，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肖婉清的注视下，两只手掌迅速而有力地拍打起来。
这头发，是不用剪了。
3
罗舜华不知道肖婉清什么时候剪短了头发，或许一直都是，只知道是时候淡出张扬的视线。好在，整个高三暑假他都和肖婉清粘在一起。
他甚至不知道，罗舜华在家里拿出那笔钱，在罗爸爸的经济支持下，一家三口飞去了洛杉矶，她泪流满面醉倒在科比的后仰里。
“Iloveyou！”
NotKobe（不是科比）。后半句，终究藏在了罗舜华心底。
唯有这一声大吼，是她做过最疯狂的事。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回到过去，涂改那张没有第二志愿的高考志愿表。
但人生没有如果，现实就是，她们一家子，张扬一家子，兴奋了大半个月帮两人整理行囊，而后浩浩荡荡地一起坐上北上的火车。在这一群热闹里，独自上路的肖婉清就变得格外独立、坚强、大气又惹人心疼……
在火车上张扬妈妈总是拉着罗舜华的手，一如自己母亲般亲切嘱托，“舜华，你们俩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一定要相互照顾，张扬性子跳脱，麻烦你帮我多照看他。”
罗舜华正待点头，却一眼扎进了肖婉清委委屈屈的眼神控诉里。再往张扬那头看，那人正在翻白眼：“我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她一个小丫头照顾？再说了，你看她这阵仗，再看看人婉清，照顾您儿子这活，我看还是婉清靠谱。”
“不用舜华照顾，那你别总想着蹭舜华做的糖醋里脊、咕咾肉啊！”
听到美食，张扬脸上兴奋、失落逐一闪过，“可惜学校里不能做饭……舜华……”
拉得长长的撒娇音叫得罗舜华五脏六腑都烫了，她赶忙缩回被张杨妈妈握着的手，又怕尴尬，随手拿过桌上的薯片啃起来，含含糊糊地应道：“我如果去姑姑家做了饭，可以给你打包回来。”
“太好了舜华，不愧是我哥们儿！”
话一出口，罗舜华就暗道一声糟糕，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肖婉清，却听见张扬一声“哥们儿”喊得满车厢都能听见，抬头再看肖婉清，她便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端坐窗边，嘴角含着笑意不到眼底，眼里竟满是对失败者的同情。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对张扬……
罗舜华往窗外看去，风景很美，就是阳光刺得眼睛有点疼。
曾经，她以为把那份感情掩藏得很好，却没想许多旁观者都轻易知晓，只有那一个人永远懵然不知道。
曾经，她相信日久见真情，但时间却告诉她，有些执念，是时间也打不败的。
大二的时候张扬和肖婉清分手了，因为肖婉清不顾张扬反对，留起了一头波浪卷的长发。
“长发短发真的那么重要吗？”
罗舜华随意搅动着手里的咖啡，问出了许多年来这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呵，谁知道呢！短发的时候，他说我阳光、大气，充满正能量，是他的天使……”但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张扬。
“两年了，没想到竟是等我留起了长发，他才发现了最真实的我，狭隘、自私、有心机。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看着满脸落寞的肖婉清，罗舜华一时语塞。
“知道为什么后来张扬不再同你一道回家了吗？因为我跟他说，你们两家人这么众星拱月地捧着你和张扬，让我觉得你们才是情侣，你才是他女朋友。结果他半点不生气，还觉得我坦率吃味的样子很可爱。”
罗舜华自嘲一笑，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天，张扬突然发来的短信，“舜华，以后见我尽量回避，我不想婉清不开心。但有好吃的可千万别忘了我，谢啦，兄弟。”
“等我留长了头发，我跟他说，别再让你从姑姑家做了菜给他带过来，搞得好像我这个正牌女友多亏待他了似的。可他却说我心眼小，控制欲强，干涉他私生活……”
可能张扬只是单纯不想放弃糖醋里脊和咕咾肉，罗舜华在心里暗想。
“你喜欢张扬，全班都知道。”
罗舜华愕然抬头，却见肖婉清莞尔一笑道，“作为过来人给你提个醒而已，如果你爱他，就去换个发型，他可不止一次地说过，你什么都好，可惜一直留着长发。”
全班都知道？那张扬知道吗？
直到肖婉清的身影消失在穿梭的人群里，罗舜华也没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困扰着她，她为张扬变成球迷、下厨房、追漫画……
如果再走一步就能拥有他，那她要不要去换个发型？
4
罗舜华是从理发店里落荒而逃的时候撞上张扬和苏玉的。
当理发师拿着剪子即将在她头顶舞动的时候，罗舜华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扯掉围布，顾不上脖颈后的些微疼痛，在异样的瞩目中冲出了理发店。
好巧不巧撞在苏玉手里，那一坨抹茶冰激凌顺着罗舜华的头发从胸前滑到地上，狼狈不堪。
“舜华！”
猛然听见张扬的声音，罗舜华脸上一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姑娘，头发还剪不剪了？”
“不剪了，不剪了……”
“那就收你35吧。”
“啊？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罗舜华在帆布包里一阵翻找，只想尽快摆脱窘境，却没想关键时刻钱包也玩起了躲猫猫……
“老板，给。”
“我有，我有，这怎么行……”
斜地里插进一个温柔且干脆的女声，罗舜华一抬头就看见苏玉笑意盈盈地将钱递了过去，那一头细碎的短发略显蓬松慵懒，耳发缠绕在张扬调皮的十指上，轻打着璇儿……
一愣神的工夫，没拦住苏玉也没拦住老板，罗舜华赶忙低头在包包里翻找，恨不得立马变出35块钱来！
“好啦好啦，别找了，就让你嫂子帮你付。”
罗舜华指间一顿，冰淇淋的寒意顺着发丝渗入头皮，带来一阵让人烦躁的粘腻。
罗舜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张扬和苏玉在校外的爱巢的，他们竟连家都有了！
一进门，情侣拖鞋、情侣抱枕、情侣水杯都在肆无忌惮地向罗舜华宣示主权，让她感到早上没有吃东西的胃，开始阵阵抽痛。
“舜华，你刚才是打算……剪头发？”
罗舜华从充满蜜恋气息的浴室梳洗出来，就见张扬一人欲言又止地坐在沙发上，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将她看透的洞察力，并且伴随着担忧、愧疚、不知所措等诸多细微的情感波动。
“苏玉呢？”
“我让她买菜去了。”
“她会做饭？”
“不会。那不是……你在嘛……”
罗舜华笑笑坐到与张扬隔了一个空位的沙发上，随手拿起手中的遥控器，一摁，张扬和苏玉的情侣照便出现在开机画面里。
罗舜华抓着遥控器的手一紧，而后缓缓放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沙发里，长发顺势散在脸颊两边，隔绝了张扬窥探的视线。
空气里是一阵难捱的沉默，许久，她似乎听见张扬吞了口唾沫，这才缓缓开口道：“想去烫个卷发，坐在镜子面前却觉得，还是直发最适合我。”
“就这样？”
“不然还能是哪样？”
……
“张扬，我买了好多肉。”
苏玉推开门，瞬间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舜华，我吃过你做的糖醋里脊哦，真的超级好吃的。”
“那是必须的，舜华做的菜，比我妈做的都好吃，以后谁要是娶了她，简直不要太幸福！”
罗舜华接过苏玉手中的菜，淡笑不语转身往厨房走去，苏玉刻意压低但仍旧很清晰的耳语随即传进她的耳朵，“说，你有没有喜欢过她？青梅竹马，嗯？”
“那哪儿能呢！舜华是我兄弟！我可是从小立志要找你这样的短发女神的男人。”
“哼，小样！”
厨房里传来冲洗猪肉的哗哗声，一滴水珠呈直线汇聚到水柱里，很快消失不见。
罗舜华仰起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雾蒙蒙的天空，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这一头长发，终于又不用剪了。
5
在一所大学校园里，偶遇一个人，可以很容易，也可以很难。
自从离开张扬和苏玉爱的小窝后，罗舜华就很难再遇见张扬了。
再次相遇，是在篮球场上，张扬惨败后径直走到她跟前，一股熟悉的味道兜头罩住了罗舜华，失神的刹那手里的水便被张扬拿了过去。
“舜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打球？苏玉告诉你的？”
“是他邀请我来看比赛的。不好意思，水没了。”
“没关系，谢谢你能来。”
张扬一转头，就看见刚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法律系师哥夏寒对着罗舜华温柔一笑，来回一看，这才回过味来。
“感情不是来看我的呀！还害我瞎高兴了半天。最近老没见到你，没想到闷声不响恋爱了哈！”
“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很快就会是了。”
夏日艳阳打在罗舜华脸上，微烫。这温度让她想起了和夏寒的偶遇，在一家火辣的水煮鱼店。
罗舜华一个人奋战正嗨，身边突然传来一声痛呼，一转头，一个老太摔倒在自己脚边，颤巍巍地伸手指着自己：“小姑娘，你咋伸腿绊人呢？”
被这番言论惊呆了的罗舜华，瞬间被一男一女堵住了出路，并要求罗舜华就故意绊倒他们年迈老母这一恶劣行径做出赔偿。
饭店经理迅速赶来，希望大家大事化小，罗舜华眼睛滴溜溜一转，指着墙上的监控问经理：“您这儿的监控都开着呢吧？真相如何我们调监控不就清楚了！”
本以为是分分钟能搞清楚的事，可好死不死这店里的监控竟然是个摆设！看那一男一女忽而紧张、忽而松口气的模样，罗舜华就知道自己这是摊上故意找事的了。但又不想破财消灾，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夏寒拨开人群，将自己的手机摆在了餐桌上。
“虽然老板的监控是个摆设，但正好我刚才没事在玩自拍，又那么巧拍到了这位阿婆倒地时候的姿态，如果你们执意纠缠这位女生，那么这段视频将成为证据呈给办案民警。”
眼见那老太的儿子要发怒，夏寒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九条盗窃、诈骗、哄抢、抢夺、敲诈勒索或者故意损毁公私财物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当然了，《刑罚》对于此类诈骗犯罪亦有相关规定，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也可以和你们深入探讨。”
见罗舜华这里讨不到便宜，一家三口又把扯皮的枪口转向了经理……
“那个，谢谢你。”
“没关系，小师妹。”
“哈？”
夏寒用眼神提醒罗舜华胸前戴着的校徽，原来两人竟是校友。
“刚才那个视频？”
“假的。”
“啊？”
“我确实看见那个阿婆自己不小心滑到，但没来得及拍视频，所以临时拍了个照片，做了一些简单的技术处理。好在他们心虚，不敢点开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诈中诈，王炸？！罗舜华往里看了看还在争执的几人，拉着男子快步离开，直到拐角后看不见那家小店，这才呼出口气。
“太险了，太险了，你差点就要被一起讹上了！”
看着眼前的女生，眉头微皱，水汪汪的眼中是对自己的不赞同和担忧，脸上还有快速运动后残留的红晕，夏寒嘴角略微上扬，郑重地向她伸出右手：“我在你们中文系主办的‘遇见古风’的主题活动上听过你的演讲，你的《谋略三国，不乏女人之功》观点很独到。罗舜华你好，我是法律系的夏寒。”
眼前的男子，微笑的模样很严肃，不笑的模样更严肃，当他郑重地伸出手来，眼底的光内敛而沉稳，让罗舜华无法拒绝。
“你好，我是罗舜华。”
……
“舜华，相请不如偶遇，去我家吃饭呗。”
被张扬拉回了思绪，罗舜华有点无奈地看向夏寒，毕竟他们有约在先，而她却又狠不下心第一时间拒绝张扬，习惯先于理智将人物关系拉扯得一团乱。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她在见过苏玉后刻意回避张扬的原因，如今只希望夏寒能帮她拒绝了。
“如果夏师哥不介意，要不和舜华一起？舜华的手艺可是超赞的哦！”
“好，很荣幸能品尝你的手艺。”
见夏寒一脸严肃满眼真诚，罗舜华耸耸肩，无奈只能妥协，至少她今天身边多了个夏寒。
……
“夏师哥，你不知道，舜华的厨艺可是没的说，你要是能拿下她，那可真是有口福了！”
罗舜华把菜拿去厨房，就听见苏玉一边整理客厅的间隙一边打趣夏寒，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还记得上次在这里吃饭，苏玉抱怨菜里没有葱，她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张扬不爱吃葱”，苏玉那冰冷的眼神她至今记忆犹新。
回校后收到张扬发来的短信，“我的兴趣爱好你别老挂嘴上，苏玉会误会。”
她过了许久，回了一个“好”。自此淡出张扬的生活，如今再回到这座爱巢，罗舜华奇异地发现，她竟异常平静，或许是因为有一双眼睛严肃而深邃，总出现在她脑海里。
“那是，我们家舜华可是十项全能！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篮球都一窍不通……”
“我好歹还会个蛋炒饭吧，你就只会叫外卖！她懂篮球，她比我好，你跟她好呀！”
“你……”
“我怎么了？倒是你，之前把别人当备胎，现在备胎有人追了你又着急了吧你！”
“你有毛病吧！说什么胡话，我和舜华是哥们儿！”
“哥们儿？你也就骗骗她！是谁说，我不懂球没关系，不会做饭也行，反正有舜华呢？上次你喝醉了，口口声声叫着舜华，说：你什么都为我做了，为什么不愿意剪短发？是不是只要她剪短发，你就能分分钟把我踹了？”
……
罗舜华听着两人的争吵从客厅到卧室，之后压抑不可闻，为自己还能淡定地洗完菜而感到不可思议。
她擦了擦手，将围裙叠在一旁，今天俨然没有了做菜的兴致。一转身，夏寒正倚在门边。
“主人家有事忙，看来我今天没法品尝你的手艺了，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再请你吃一顿水煮鱼？”
“好。”
……
6
罗舜华对着一锅水煮鱼，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原来张扬从来都知道！
是自己一直天真地以为他不知道呢？还是明明心里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却还找理由帮他掩饰假装成他不知道呢？
“看来这鱼有点辣眼睛……”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罗舜华一个没忍住噗嗤一笑。
“没想到平日里一脸严肃的夏师兄，还是个讲冷笑话的高手。”
“那得看对谁讲。”
罗舜华隔着一锅火热的水煮鱼和些微迷蒙的水蒸气看向夏寒，一如既往的严肃脸，却让她莫名地放松，第一次产生了一吐为快的欲望。
“你喜欢短发的女生，还是长发的女生呢？”
一锅水煮鱼见底，一个自作多情的故事也聊到了尾声，握筷子的手略微有些紧绷，罗舜华不敢去看夏寒的眼睛，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你的名字很美。”
“哈？”
这是什么答非所问？罗舜华下意识地抬头，又一眼栽进了夏寒严肃且郑重的双眸里。
“头发无论长短，关键是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她也喜欢我。”
……
罗舜华刚回到宿舍，便收到两条消息，一条来自张扬，为苏玉的不懂事而道歉。
一条来自夏寒：
“我室友推荐了一家好吃的水煮鱼，下次带你去。”
罗舜华不禁莞尔。
刚回复一个好，下一秒夏寒的电话就来了。
“舜华。”
“嗯。”
“你看《三国志》喜欢诸葛亮吗？”
“喜欢。”
“那我背《出师表》给你听，可好？”
低沉的男声在耳畔有韵律地回荡，仿若情人间最私密的耳语，一下一下撩拨了心底最深处的弦。张扬的信息，在这悦动的弦声后，渐渐淡去……
罗舜华没想到夏寒作为法律系高才生，却是真正的古文学爱好者。和他在一起，竟有说不完的话。
谈曹植他就能背完整篇《洛神赋》，说元稹他就能从《遣悲怀三首》谈到元稹生平、唐朝科举甚至古今律法对比。甚至经常以追罗舜华为名，行蹭课之事，课堂发言、记笔记比罗舜华还积极。
“我说，你喜欢我不会就是因为能蹭课吧？”
“对你的感情，始于名字，陷于才华，最后只为是你。”
如果有人问罗舜华“有人一脸严肃地对你说情话是种怎样的体验”，罗舜华恐怕会回两个字“真实”。
……
毕业后听说张扬和苏玉分了手，那会儿苏玉留了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在校门口远远地同罗舜华打招呼，而罗舜华还是万年不变的一头黑发，已然及腰，她左手正被夏寒的右手包裹着。
还来不及说什么，一辆轿车停在苏玉面前，她匆匆地挥挥手，便自此消失在了罗舜华的世界里。
再一次见到张扬，是带夏寒回家见家长。许久没有回家的罗舜华，做了一桌子菜孝敬父母，张扬熟门熟路地过来蹭饭。
“哟，见家长啦，什么时候结婚？”
“看舜华什么时候想和我结婚，我随时。”
“啧啧啧……哎妈呀！这么辣！舜华你不是不吃辣吗？天，快给我杯水……”
看张扬一面扇舌头一面狂灌水，舜华妈妈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音说道：“我们一家子，向来都重辣。来，小夏，多吃点，舜华的水煮肉片可是一绝。”
“你吃青菜吧，没放辣椒。”
罗舜华夹起一片青笋放进张扬碗里，张扬抬头向她看去，被辣熏出的泪花倏忽从脸上滚了下去……
她只是笑笑，转身递给他一张纸巾，那笑里少了挂牵，多了释然。
曾经我向你走了99步，最后1步，我决定留给尊严。
适时碗里多了块水煮肉，她抬眼看去，左手边那人的严肃脸上是她读得懂的恋恋柔情。
舌尖的辛辣鲜香传回大脑，如此滋味……甚好。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柒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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