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中叶,上海开始出现西式和中西合璧的住宅,石库门便由源自江南民居的构筑与风情加以时代的创意,以其独特的住宅风格展现出上海家门的风貌。
到20世纪初,弄堂建筑的发展进入鼎盛期,新落成的石库门里弄成百上千。当时的情景,常常是马路一边砖瓦梁架、石拱满地,而另一边则是“万户千门入画图”,构筑了上海独特的图景。在一道道石库门里弄门前,多少人曾度过人生中尽情嬉逐的童年时光。古朴典雅的“上海家门”,使得多少返回故里的髭白老翁心里溢出沉沉的眷恋。上海弄堂晨曦中那份静谧,晚昏灶间那份忙碌,门对着门的呼唤,饱含邻里相亲的友情,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上海的住宅模式从砖砌老洋房、老弄堂到新式里弄、花园里弄、公寓里弄的不断变化持续了一个多世纪。上海石库门的单体结构与毗连方式从乡土民居发展到今天,在不同文化融合的背景下绘成一幅少有的“海派”画卷。
里弄装饰贯穿东西、上下古今,闯滩、冒险、互助与睦邻,经典与粗糙艺术糅杂在里弄,城市感染力世所罕见。20世纪末,瑞士建筑师帕斯卡尔安富曾穿行在上海弄堂之间,并写道:“对于外国人来说,上海是因其外滩的高楼大厦而闻名,当我们步入这座城市时,看到那层出不穷的里弄,我们一定会感到这实际上才真正是一座20世纪的建筑博物馆。”
时光流转,变迁中的城市景象不断更新,而带着“记忆”味道的石库门,被热爱这座城市的有心人记录了下来。
上海市民胡志洪,退休前是一名工程师,学过设计、建筑,爱好绘画、摄影、收藏。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一幢很有特色的石库门建筑,便用相机拍下了它的大门和门外饰纹。看着照片,萌生了“收藏石库门”的念头。
之后的三十多年,他利用闲暇时间,骑上“老坦克”,带上照相机,穿行于上海的大街小巷。后来,他的儿子胡明旻也加入进来。他们按图索骥,几乎走遍了上海各处里弄旧宅,为石库门建筑拍摄了千余幅照片。
花草纹饰、几何纹饰、动物纹饰、物件纹饰......他们的镜头记录下风格各异的上海“家门”,就像是为魔都拍摄的一部影像史,定格了城市变迁的一个个片段,留存下珍贵的海派文化印迹。
一
上海里弄的卷边花饰带有东方的温馨与生命气息,面街山花的设计尤为华丽多姿,卷边多样,特别有个性。山花的形状各异,有衔枝卷边的、璎珞项链的、授带佩胸的、双鱼形的、卷革形的,等等。
同裕里江阴路号
半圆檐,双山花、缠草纹饰和风格独特的卷草柱饰。沿街石库门,门饰华丽。原为成衣铺与当铺,年建。
张家弄55号(已拆)
老式石库门,卷边山花、阔叶缠枝纹,横匾刻精细回纹。三间二厢式二层石库门住宅,清水砖外墙,曾为老城区象牙业小学。张家弄曾名“张家花园弄”“张家街”。
武康路40弄1号
花园住宅,1号为古典式门饰,华丽的山花。西班牙式三层楼房,半围合平面,筒瓦缓坡顶。年由董大酉设计,曾为唐绍仪等名人寓所。
上海住宅的花环饰大多位于弄堂山墙或门额、门柱上。花环的造型则有东西方融合的文化烙印,有的配以缠枝,有的则迎合地方风俗。
慈惠里陕西北路弄3号
门上配花环饰,墙头沿口有花边装饰。年建,砖木结构二层石库门住宅46幢,以四间二厢联排式为主。
福临里复兴中路弄32号(已拆)
门上是藕节装饰的花环,寓意生生不息。福临里,老式石库门里弄,砖木结构二层楼房49幢。
凌明里老硝皮弄13弄(已拆)
门额配花环与弓形草饰,卷耳支托。31号为二间一厢式街角石库门,砖木结构二层楼房。
上海里弄的居家门饰常见葡萄图案,图案通常位于门楣或者壁柱的顶部,是一种浅浮雕装饰。葡萄寓意多子,也有连绵不断的含意,反映了当时大多数家庭对于家族壮大与人丁兴旺的祈福。这些图案的特点是枝叶繁盛、硕果累累,生机盎然并自由舒展。上海里弄建筑的这些门饰受到传统民俗的影响,并体现出鲜明、独特的海派装饰风格。
如意里威海路弄72支弄3号
门饰典雅朴质,柱上葡萄装饰。砖木结构三间二厢式楼房,老式石库门,嵌灰缝清水砖外墙。
志文坊新闸路弄10号(已拆)
盔形檐,门饰藤蔓、葡萄与山花。10号位于新闸路的弄堂口,门朝西向。年建,弄内砖木结构二层楼房11幢,占地约1.52亩。
薛家浜路27号(已拆)
门上浅拱檐,山花弓形草饰,两柱装饰葡萄纹。老式石库门,砖木结构三间二厢式沿街建筑,大门隅于西厢一侧。
二
在近代东西方文化交融中,“心”作为超脱文字的视觉形象也反映到里弄的门饰上,例如景云里、恒兴里、明德里的门饰就有心形纹的图案。
景云里横浜路35弄
装饰心形纹,年建,砖木结构三层住宅32幢。早年在横浜路景云里老弄堂居住过的文化名人有:鲁迅、柔石、沈雁冰、冯雪峰、周建人、叶圣陶等。
联成坊东大名路弄(已拆)
石库门饰心形纹。图为26号原复兴商号,年建,90幢二层石库门建筑的弄堂,旧时弄内商家众多。
明德里马当路弄
弄堂入口为扁圆水泥门拱,石库门柱上饰心形纹。年前建,年翻建,砖木结构二层楼房34幢。
扇文化在中国影响深远,上海住宅的扇形图案也很普遍,一般呈扇贝形,配以折痕或散射线,有的加以垂穗装饰,更添东方情调。
尚德里普安路弄(已拆)
沿街石库门,门额扇形花瓣装饰。年建,砖木结构三层石库门建筑36幢,以业主宋莲青的尚德堂而得名。
顾家弄愚园路88弄84号(已拆)
门楣浅弓檐卷边扇贝花饰。旧式里弄,砖木结构二层楼房12幢,二间一厢的石库门住宅,弄堂主道长约80米。
三多里周家嘴路弄63号
立面庄重,装饰重细节。门楣四字额匾,左右扇形图案。弄内二层砖木结构石库门建筑22幢,主道长约米。
在上海,人们十分重视住宅的光照和朝向,早在老沙逊洋行年(六月初七)申报的招租广告中就有朝南的说辞:“吉祥南里内新造朝南石库门数幢。”可见光照和朝向是人们购置房产时考虑的重要因素。
阳光纹装饰的特点主要是多个不同的光点各自照射,光纹在不同的位置再现,类似舞台的灯光效果。此外,还有一类是将云层、光线、雷电、几何纹饰等汇集于同一画面,以大自然元素作为超自然艺术创作的素材。许多建筑的光纹创作采用图案切割或打散构成的手法,很有时代感。
敦安里桑园街44号
石库门两柱一横,门额饰阳光纹。砖混结构三层新式楼房,弄内12号为“渠庐”,南邻桑园村,与原清心男中(今市南中学)仅一墙之隔。
祥麟里虬江路弄
门头“凹”字形饰,柱上破云出阳图案,云层如鳞,山墙图案设计成折线条。祥麟里是建于年的旧式里弄,嵌灰缝清水砖墙。
龙门邨尚文路弄28号
建于年,新式石库门弄堂。门额饰扇形阳光纹,柱饰锥形纹。天井内裙墙装饰阳光纹,是当时较普遍的装饰手法。
三
上海里弄装饰的祥兽最常见的是双狮戏球,另外“象”与“祥”谐音,也是民宅吉祥装饰的重点。上海门饰中“狮”的造型各异,大多是民国初年作品,呈现出既凶猛又可爱的形象,雕塑造型生动,体形不大,模样惹人喜爱。另外,有的门楣狮首造型还是西方雄狮的风格。
霞飞巷成都南路99弄、弄
门坊装饰传统双狮绣球、绸带等。弄内三层砖木结构楼房8幢,四间二厢式为主的石库门里弄。
承德里孔家弄31弄35号
支托雨罩,檐下雕刻民风民俗图案,吉象、卷云、万年青等。弄内砖木结构三间二厢式石库门建筑2幢,弄堂长约24米,建于年。
文凤里高家弄27弄3号(已拆)
石库门饰山花垂草,肩饰祥狮一对,门匾“诒厥孙谋”,立面庄重。旧式里弄,三间二厢式石库门,砖木结构二层楼房3幢。
蝴蝶纹是民间喜见的纹饰,常用于明清时期民间的瓷器与刺绣等。在石库门里弄的里匾上,蝴蝶纹是常见的陪衬,通常四个角饰以蝴蝶纹。有的石库门住宅有装饰性的或是图案化的蝴蝶纹,显现出十足的装饰美术效果。
肇方弄94号(已拆)
贴墙烟囱的凸体部位饰山花、蝴蝶纹饰,烟囱檐口“凹”字形纹及菱形纹,原系《大公报》用房。
尊德里厦门路弄
门柱饰一对蝴蝶纹,弄内以砖木结构二层石库门楼房为主,弄堂三面出入,旧时沿街铁号、型材店铺居多。
贝形纹是一种综合了多种文化的寓意祥和的纹饰,在上海家门装饰中较常见。作为石库门住宅装饰图案的贝形纹受到传统扇形、贝饰的影响,也与西方装饰风格有着潜在的联系。贝形纹图案适合上海住宅的特点,略带小卷涡的贝形叶纹是门饰中十分优美的纹饰之一。
升吉里毛家路号(已拆)
门额装饰贝形纹、喇叭花、绸带、菱形纹等。号为毛家路联排式石库门之一,门均向北,规整的石库门景观。
长源里福佑路弄2号(已拆)
三角檐门饰,贝壳饰与蔓草缠枝。二间一厢式石库门2幢,三间二厢式1幢,弄堂长约27米。
四
关于“如意”的起源,有多种说法。其头部形状如灵芝或浮云,身为曲柄,还挂有丝穗。如意纹在上海石库门建筑中往往布局在门额的主要位置,如东海坊、东台路弄根德坊等。此外,还有与其他吉祥物构筑的组合图案,如同仁坊山墙的莲花如意图,周围伴随复杂的缠枝纹等。
东海坊薛弄底街46弄40号
门饰半圆檐对称卷叶纹,门横额饰如意纹,寓意吉祥如意。沿街联排式石库门建筑,门饰皆相同。
作为生活器皿,瓮的历史十分悠久。有新石器晚期的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的彩陶以及黑陶,陶瓮的风格粗犷朴实,是青铜器之前古代祭祀的器具之一。在传统园林建筑的装饰中,壶门就是虚拟的瓮饰。
古希腊“瓮”曾用作赛事中的奖品,也较早用于建筑装饰。一些古老的祭祀仪礼上,瓮被石雕艺术替代,成为华丽装饰而传承下来。巴洛克装饰时代的瓮饰经常置于门饰断檐的中央,屋檐凸处或女儿墙。
上海家门的瓮饰颇受西方建筑风格的影响,作为门头装饰普遍比较西式。
大通里凤阳路号(已拆)
沿街石库门,门楣装饰断檐与瓮器。年建,砖木结构二层楼房20幢,主道长约58米。
振华里合肥路号(已拆)
沿街石库门的三角檐瓮饰。年建,弄内二层砖木结构楼房45幢,占地约9.29亩,原由上海棉布业同业会出资建造。
升平街45号
新式住宅,门额半圆檐,饰尖顶瓮。门侧双柱,科林斯柱头。砖木结构三层住宅,设角楼,嵌灰缝清水砖外墙,四坡顶屋面。
以上图文来源:《上海家门:消逝中的城市记忆》
胡志洪胡明旻著
同济大学出版社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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