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颜编辑:李津
来源:婚姻与家庭杂志
ID:hunyinyujiating99
这是一张烈士被押赴刑场前的珍贵照片。
照片中的英俊青年,双手被反捆,却昂首挺胸、含笑赴死!
年9月30日,地下*员王孝和在上海英勇就义,年仅24岁。
“我一定用我的生命保卫*,保卫工人阶级的崇高事业,永不动摇,一直革命到底。”
身陷囹圄5个多月,受尽酷刑、死无所惧,他用47封书信,剖心明志:
“父母养我育我,含辛茹苦。儿不能再为双亲尽孝养老,请多谅解。然而,儿为正义而死,死而无憾……”“你要挺住,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子养大,告知他的父亲是被何人杀死,教育他要秉承我志……如有自己看得中的好人,可作为你的伴侣……”“你们是正义的人,祝你们身体健康,请你们为正义继续奋斗下去,前途是光明的!光明正在向大家招手,只待大家奋斗努力!”
为着理想,他义无反顾。
虽万千人,吾往矣……
只是,最后那一瞬,他向攒动的人群中看了一眼,
那一刻他心中有恁多牵挂,
他放不下年迈的父母、柔弱的妻子、蹒跚学步的大女儿,
更放不下妻子腹中那个还未出生的婴儿……
王孝和牺牲21天后,女儿王佩民出生。
一年零一天后,新中国宣告成立。
鲁迅先生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01
他和她的相遇,是一场久别重逢
对73岁的王佩民来说,父亲王孝和是个传奇。
近年来因为致力于收集整理父亲的历史资料,年过古稀的王佩民多次来过龙华烈士陵园,“就好像回娘家一样”,在展馆的英烈书签墙上,她一眼就能认出父亲的脸庞。“我原来也和在座的一样,是从照片上认识我父亲的,那时很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如此狠心,根本不顾及我们的小家”,直到王佩民从档案馆里看到父亲在狱中写下的47封家书,平均3天就有一封,写的是家长里短,字里行间却是细腻深沉的爱。她在信里看到了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才真正理解了王孝和。
年,王孝和出生在上海一个穷苦的工人家庭。
王孝和的父亲在太古公司的远洋轮上干活,天气炎热,父亲体弱,容易疰夏,母亲经常带着王孝和去找老板交涉。老板是英国人,态度傲慢,因为语言不通,母子俩受尽欺负。
这段经历让幼小的王孝和下定决心学好英语。年,王孝和考入励志英文专科学校。在学校里,他接触进步人士,加入了中国共产*。年,他进入美商上海电力公司工作。
在公司里,他从事地下活动,组织读书会,在工友中宣传抗日救国思想。年1月,上海电力公司发生大罢工,在8天9夜的斗争中,王孝和积极组织维权,表现突出,当选为上电工会杨树浦发电厂支会干事,成为工人的主心骨,也成了国民*当局的眼中钉。
也是在这一年,22岁的王孝和和忻玉英成婚了。
忻玉英家和王孝和的外婆家是邻居,多年前,两个毫不知情的娃娃,在长辈的撮合下订了亲。那一年,王孝和11岁,忻玉英7岁。
起初,王孝和对这桩“娃娃亲”并不认同。
他托表妹转给忻玉英一封信:“个人的终身大事不能父母作主,就如一盘菜,你不喜欢吃而要硬吃下去也会吐出来的。”
王孝和对包办婚姻的反对促使双方家长安排了一次见面。
那天,王孝和穿着一件土*色灯芯绒茄克衫,神采奕奕;忻玉英一副乡下姑娘打扮,朴实清纯。
这是他们成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眼前的少年,让忻玉英心如鹿撞,他英俊风趣,谈吐不凡;而他眼中的她,柔和善良,明静如水一般。
正应了那句话,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仿佛命中注定。他和她,从此一眼万年。
那天,他非常意外,也很开心。他带着她从大世界走到跑马厅,在繁华的上海街头,他们聊起乡下的生活,偶尔提到时局,忻玉英说国民*很坏。
一个“坏”字,入了他的心,这个淳朴的姑娘,有着朴素的爱恨。
都是穷苦出身的孩子,他们有太多共同语言。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约会。
与此同时,这桩恋爱也通过了组织的考验。
“乡下姑娘朴实、单纯,对我们开展工作有好处。结婚后,可以培养她协助搞地下工作。”
组织的肯定,让这桩喜事提上日程。王孝和向邻居借来一身体面的衣服,两人拍了一张结婚照,租了一间小房子。同事凑钱买了一张八仙桌,4把椅子,就算成了家。
02
我信仰生活,信仰你
婚后的生活清苦却不乏温馨。
他出去工作,她在家做好饭菜等他。
因为有知心的人陪伴,一碗酱油汤、一碟炒青菜也能吃得很开心。吃过晚饭,他常常伏在灯下思考、写材料,偶尔也教她写名字、门牌号,还会教她英文,时常跟她说“hello”“byebye”。
没钱看电影,两人就去虹口公园游园。王孝和很节约,却为忻玉瑛买了两件大衣、一件汗衫和卡普龙丝袜。
他对忻玉瑛说:“我那么穷,你也肯跟我。我欠你太多了,以后会报答你的。”
可是,苦难深重的时代,容不得王孝和守着自己安稳的小家,做一个年轻快活的丈夫。一个共产*员的信仰,驱使他离开家庭,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夜里总有一批批的人来到他们家里。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再摆上一副麻将牌。
王孝和拜托妻子:“你到外面去,如果有陌生人来了,你就敲3下门。防止有人来抓赌。”
温顺善良的忻玉英就搬着小凳子,去门口把风。
渐渐地,她发现了门道,他们根本不是在搓麻将,而是在开会。
他们也不瞒她。开完会以后的材料,第二天就由忻玉英送出去。
为这,她常常要穿越隆昌路的申家滩一带的坟地,出去传递消息。接头人、接头暗号总是不同,有时接头人是拿着锄头锄地的农夫;有时候,是一个人咳嗽吐口痰;有时候,是一个人摸出一块手绢,擦擦鼻子。还有一些材料,藏在自家阳台上的一个洞里,洞口放了烂泥巴和砖头,需要的时候,再挖出来。
邻居问忻玉英:“你先生是共产*员哦,怎么进进出出那么多人。”
忻玉英回答:“不是的,都是朋友、同学。”
她把这话说给他,他笑着搂住她:“阿英,你真好。”
她笑回:“我只知道你是好人,不会干坏事。”
他告诉她,一根筷子一拗就断了,单打独斗是没用的,但团结起来,一束筷子就拗不断了,穷人要团结起来就有力量了。
她默默点头。
我不懂你信仰什么,但从此以后,我开始信仰生活,信仰你。
很快,他们有了女儿,还添制了几件家具,生活慢慢见了一点起色。
就在这时候,王孝和出了事。
年4月21日,因叛徒出卖,王孝和被捕。
此时,他们才结婚一年零9个月。
一切早有预兆。
被捕前几天,厂里的国民*特务一直来家里劝他,“你为什么要跟着共产*走?共产*都是穷人,你干嘛要这么苦呢?”
王孝和说:“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为杨树浦发电厂工人谋一点福利。”
他本有机会逃走,可是因为没接到组织撤离的通知,他坚决不肯。
被捕前一夜,他烧掉了所有对*不利的文件,平静地交代她:“平常我让你做的事情、认识的人,绝对不可以讲出来。”她含着泪应了。
第二天,王孝和和平时早上去上班一样,从楼梯上走下去,10个月大的女儿站在床铺边扶着栏杆走,脚不时地蹬蹬地,王孝和俯下身亲亲女儿的小脸蛋,跟女儿说“Byebye”。那一刻,他还不知道,妻子腹中还孕育着另一个小生命。
这世间的爱情多种多样,有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有的细水长流天荒地老,有的是短暂相处,却让人念上一辈子……
03
前途是光明的!那光明正在向大家招手呢!
在威海卫路号国民*警备大队,王孝和遭受无数酷刑,“老虎凳”“磨排骨”“辣椒水”,见他不屈服,又升级为电刑,这是没有几个人能扛住的刑罚,王孝和却扛了下来。
参与施刑的特务摇头叹息,这个人真厉害,上这么重的刑,居然什么也不讲,真拿他毫无办法。
19天后,家人被允许探视,看到他戴着镣铐,被折磨得几乎脱了相,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宽慰她,“你就要做第二个孩子的妈妈了,我就要做第二个孩子的爸爸了,为什么要哭呢,应该高兴啊。”
在狱中,王孝和依然豁达。他胃口极好,叮嘱家人将咸菜过油炒了带给他。家人送来十几个粽子,他与难友们一下子就分吃了,“其味道之好没有一个不称赞。”他甚至答应难友,等孩子出生,请大家吃红蛋。
王孝和入狱后,和组织联系的重担就落到忻玉英身上。每隔几日,她总会递出一些书信,有的是家书,组织上的信息也夹带在里面,全靠忻玉英从中传递。
一天,国民*把忻玉英叫到发电厂指认共产*员。忻玉英目光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最后把头抬起来说,“我一个都不认识。”
她牢牢记着他的话,守着他的秘密。
狱中的王孝和经历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始终没有出卖一位同志。敌人黔驴技穷,年6月28日,上海高等特种刑事法庭以“连续教唆、意图妨碍戡乱治安未遂”的罪名判处王孝和以死刑。
事已无可挽回。王孝和写下3封遗书:一封给狱中难友,一封给年迈的双亲,一封给妻子。
给难友的信中写道:“有正义的人士们,祝你们身体健康,为正义而继续奋斗下去!前途是光明的!那光明正向大家招手呢!只待大家努力奋斗!”
在给双亲的信中写道:“父母养我育我,含辛茹苦。儿不能再为双亲尽孝养老,请多谅解。然而,儿为正义而死,死而无憾……”。
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你要挺住,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子养大,告知他的父亲是被何人杀死,教育他要秉承我志……”特地嘱咐她:“如有自己看得中的好人,可作为你的伴侣……”
她不甘心。9月27日,特刑庭准备对王孝和执刑。忻玉英抱着孩子,挺着肚子在刑场抗议,监狱的警卫用皮带抽她、驱赶她,她不走,刚满周岁的女儿在忻玉英怀中不停地啼哭。
那一刻,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疼,此时的她,已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乡下姑娘,她是一个英勇的战士。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很多人自发赶来,抗议国民*的暴行。特刑庭无奈,宣布改期执行。
各监房纷纷传来向王孝和致敬和慰问的纸条。
“我们一定为你报仇!”
“一个人倒下去,千万人站起来!”
“我们将前仆后继,踏着你的血迹前进!”
那一天终是到来了。9月30日,走向刑场时,他是笑着的。
大丈夫为真理正义献身,死得其所,焉能不笑?!
光明在招手,他身后有千千万万的同志们前赴后继,为何不笑?!
只是,最后那一瞬,他向攒动的人群中看了一眼,他想找寻她的目光。
隔着层层人海,他一定看到了,她抱着女儿,女儿的小脸儿伏在母亲肩上,不住地哭,她在哄着女儿:“喏,喏,阿爹喏……”
法警颤颤地举起枪,手抖动不已,连发数枪,竟然一枪未中。丧心病狂的刽子手踢翻椅子,用脚对王孝和腹部猛踩,殷红的鲜血流淌在大地上……
21天后,忻玉英在家隔壁的一个保健站生下了二女儿,遵照他的遗嘱,孩子取名佩民。
年5月,上海解放这天,忻玉瑛冲上街头,看到解放*战士便问:“见过王孝和吗?解放*进城了,我们家孝和该回来了……”
隔着层层人海,逆着人流,她仿佛看到了,他穿着土*色灯芯绒茄克衫,笑着对她说,“hello,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