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关礼仁威震土岭,付智义败走塔河
烽火起岁月蹉跎日伪*秋毫之末
关礼仁威震土岭付智义败走塔河
出任七连连长的关礼仁,终日操练兵卒,刺杀、投弹、射击,无所不能;近战、夜战,毫无畏惧。敢打敢拼,敢于刺刀见红。全连战士里,找不出一个孬种。个个憋得“嗷嗷”叫,时时刻刻准备亮剑拼杀。
韩贵德作出“短期内,化整为零,各自为战,夺取*需”的作战方针之后,独立团的各营、连、排、班的每一名战士,纷纷跃跃欲试。
三营七连连长关礼仁早就憋不住劲儿了,派出好几名侦察员,四处侦察,寻找与日伪*作战机会。
正在关礼仁冥思苦想的时候,侦察员房小青来报:李家桥有一个恶霸地主,名叫付智义,平日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建立了治安*独立团,自任独立团团长,投靠日*,助纣为虐。
房小青将几天来的侦察情况向关连长作了报告。
关礼仁说:“再探!”
房小青说:“是!”
一日,房小青来报。原来,这个名叫付智义的恶霸地主,家住李家桥,日本兵打进北平城之后,向东扩张。当日本鬼子进驻李家桥时,付智义率领本地的地痞流氓二流子小混混儿,打着“欢迎大日本皇*”的三角旗,列队欢迎。日本头目野村大佐对这个付智义极感兴趣,称赞他是“大大的良民”。嗣后,野村大佐还帮他成立了治安*李家桥独立团,委任他为独立团团长。
付智义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在人世间,最使他感兴趣的,惟有两件:一是金钱;二是美女。他甚至忽发奇想,凡是他所能看到的、摸到的,统统都化作*金;凡是他所能看上眼的俊俏年轻女子,统统都成为他的姨太太。为了这,他煞费苦心,阴险毒辣。
古语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天下之人,熙熙攘攘,无不为名而来,为利而往。只可惜,付智义少廉、寡耻、无义。
付智义这个贼胆包天、色胆包天、狗胆包天的家伙,对于名,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对于利,对于色,却如苍蝇逐臭,有缝儿就下蛆。
李家桥是个大村镇,大村镇有个大市场,大市场的摊位多。付智义把这些摊位看在了眼里,认为这些摊位就是他发财的资源。
付智义雇来一群地痞流氓二流子小混混儿,有去好的,有去歹的,到各个摊位上演双簧。
做歹的,犯狗食来到摊位上,找茬儿,瞎捣乱,无事生非,连拿带抢。
遭抢的摊主则又哭又叫,请人说理,求人保护。
做好的,走到摊位上,见义勇为,自告奋勇,出任保镖。
摊主好话说得上车装,自然还得掏腰包。咬咬牙,破财免灾,请求保护。
这样的双簧你演我也演。摊位多了,日子长了,聚少成多。这个摊主上交一点儿,那个摊主上交一点儿。到了付智义那里,就成了花花绿绿的一堆票子。
今天一堆,明天一堆,天长日久,日久天长,就是一大堆又一大堆。一大堆又一大堆的票子堆起来,就成了大财主。
成了大财主的付智义,喜欢张扬,卖弄,摆谱。
在乡下,像付智义这样的恶霸土财主,最喜欢占大地方,盖大房子,圈大院子。
付智义把左邻右舍的老百姓驱逐,抢占了他们的宅基地,据为己有。
不到二年,就盖起了新房,圈起高高的院墙,东西跨院,雇用了十几个看家护院的。
付智义事事讲排场,死了爹,不仅要糊纸船纸马,还要糊八个美人陪葬,棺材要的是红松,按照四五六寸厚拼接,刷三遍桐油、四遍漆,棺材前堵,要用金粉写成一笔“寿”,出殡要雇三十二个人抬杠。墓地要选在顺风口,坟头要堆成在当地最高最大,东西两侧,是从孔庙移栽的万年青松树。
成了大财主的付智义另有一好,就是女人。
李家桥满街上的人,都知道付智义是个什么货色。见了他,当婆婆的,赶紧把儿媳妇拽到身后藏起来;做姑娘的,麻利儿躲进驴棚里的犄角旮旯不敢露脸。
付智义娶了媳妇,还想要个姨太太,有了姨太太,还想再来个三姨太。
三姨太刚刚一宿不在家,付智义就憋得难受,馋猫似的,邀上三五个地痞流氓小混混,除了吃喝,就是找野娘们儿。
付智义几十年都是这个德行,说是三十年不变,一丁点儿也不夸张。
李家桥逢“五”大集。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街头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糖葫芦儿,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儿!”
“驴打滚儿,*豆面的驴打滚儿!”
“切糕,金丝小枣切糕!”
关礼仁和房小青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在一个卖估衣的摊位前停住。
卖估衣的是一个白净汉子,正撩起一块青布,吆喝得起劲儿:“您就看这块布,它怎那么黑?赛过猛张飞,不让黑李逵,东山烧过炭,西山挖过煤……”
房小青指着一座高高的房舍,悄悄地说:“连长,这就是付智义家。”
关礼仁抬起头来看,惊讶不已。
付智义家处在李家桥的最高处,越过院墙,可看见五间正房,青砖灰瓦,古香古色,飞檐四角微微翘起,像大鹏凌空展翅。
高高的门楼两侧,两个彪形壮汉,一人一柄大刀,笔挺直立,威风凛凛。
关礼仁转过脸来,正要跟房小青说什么,忽然听见鼓乐齐鸣。远远望去,正有一顶花轿走过来。
这抬轿子的八个杠夫,颤颤颠颠,高低适中,步伐一致,不紧不慢,走三步,退两步,扭出花样。
花轿后面,有一个人,坐下玉马金鞍,头戴礼帽,胸佩红花,足蹬皮靴。满脸喜色,舒眉展目,好一个乘龙快婿。
房小青说:“连长,这人您知道是谁?他就是李家桥头号恶霸,大汉奸付智义。”
关礼仁点点头。他又仔细看看付智义的深宅大院,防备森严,固若金汤。若强攻,必遭重大伤亡,还须智取为高。咋个智取?一时难以拿定主意。于是说:“小房,先回吧!”
冀东这些乡村,多年传统,姑娘出嫁后的第三天“回门”。就是说,新媳妇婚后的第三天,必须回趟娘家看看爸妈。
关礼仁翻来覆去地想,对于这样一个卖身投靠的民族败类,一丁点儿不能客气。
关礼仁冥思苦想,他要想出一个完美的破敌方案。思来想去,确定在“回门”这一天,巧施良策,大事可成。
日*头目野村大佐逮捕了革命群众,无论采用多么残忍的手段,老虎凳、皮鞭子蘸凉水、烙铁烫,都无济于事。
可是,对付这些中国人,在付智义看来,小菜一碟。
有一次,野村捉到一个村干部,皮鞭子蘸凉水、老虎钳子拧里帘儿,统统用遍,毫无效果。
付智义不仅是一个日本鬼子的帮凶,更是一个伤天害理的家伙。他听了,哈哈大笑:“野村大佐,有何难哉!”
附耳野村,如此这般。
野村点头称是,他令狱卒找来密云枣花蜂蜜和老太太钉鞋底的细麻绳,让狱卒把村干部的生殖器用麻绳勒紧,狠狠地渴上三天,等他实在口渴难熬,再灌蜂蜜水,不出一日,肚子就会爆裂。果然,这个村干部的嘴被撬开了。
又一日,野村向付智义求教,说有一个青年被捕,三天没有撬开他的嘴。
付智义得知这个青年,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不怀好意地笑笑说:“这个容易!”
付智义又一次对野村,如此这般。
野村令狱卒扒掉青年的衣服,上下无条线儿,被赤裸裸地关进铁笼。
又命下属从半壁店村捉来一个花姑娘,剥光衣服,披一件破旧的日*大氅,推进铁笼中。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雪花飘进铁笼里。
青年赤身裸体,蜷曲在一角。
无辜的姑娘,用日*大氅紧紧地把自己裹住。
付智义估计,青年一定难以忍受,定会为一件日*大氅,与姑娘厮打,挫败青年的意志。
第二天一大早,北风依然在吹,雪花依然在飘。
付智义陪野村来查狱。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姑娘把日*大氅扔得远远的,和青年紧紧地抱在一起,冻死了。
关礼仁得知付智义是这样人面兽心的畜类,怒火冲天:“不除掉这个畜类,誓不为人!”
关礼仁究竟有何破敌良策?难猜。
付智义闲得无聊,带着三五个地痞,来到天竺饭庄。
天竺饭庄老板嘻嘻哈哈地说:“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这可真是我这小店的福气!”
付智义头也不抬,说:“少说废话,拣你饭庄里有的上好白酒、上好菜肴,尽管往上端!”然后,附在饭庄老板的耳畔说:“另外,挑仨俩俊俏的小娘们儿,陪陪几位爷,乐呵乐呵!”
那几个跟随付智义的痞子,吆三喝四地说:“付爷的话,可真说到我们心里去了!”
天竺饭庄老板说:“好,这个容易!”大声地喊道,“上好的菜肴,百年陈酿,外带三五个俊俏的……”
痞子们大笑。
付智义说:“我也是人,也跟你们一样,有七情六欲。这不,三姨太还没有搂热乎,今儿就回门了。回门回门,三宿无淫呀!”
付智义身边的痞子们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在付智义他们不远的角落处,有一个人,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头戴竹编斗笠,身穿青裤青褂,足蹬千层底布鞋,紧身束腰,侧身而坐。
“上好的白酒菜肴,来了!”跑堂的吆喝着。
付智义叫嚷道:“娘们儿呢?”
跑堂的急忙应道:“快了,快了,正涂脂抹粉呢!”
付智义催促道:“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痞子们说:“要磨要蹭,咱爷儿们伺候!哈哈,哈哈……”
付智义低声说:“说来也是天意,三姨太回门,正好明天野村大佐安排检阅!”
痞子们探过头来说:“检阅,啥检阅?”
付智义压低声音说:“明天……”
痞子们纷纷说:“先甭说明天,先说说眼前的事儿,这几个娘们儿,咋这么费劲呀!老大等得起,老二可急了。瞧呀,瞧呀,早在裤裆里探头探脑的了!”
“无耻!”饭庄角落处,头戴竹编斗笠的那个人,忿忿地说。
一个痞子奔过来,怪里怪气地说:“无齿,就是没有牙,是不是?那么,我送你一齿!”说着,举起短刀,斜刺扎将过来。
斗笠只将胳膊一搪,“当啷”一声,短刀落在地上。
痞子挥拳便打。
斗笠只轻轻一推,就将痞子推回原处,冲撞在付智义的后背上,引起哄堂大笑。
付智义走过来,说:“哪个山头的?”
斗笠说:“这年头,还分这个山头,那个山头,爷爷哪个山头也不是,有奶便是娘!”
付智义说:“有奶便是娘,有奶便是娘,说得好,就跟我们一起干吧,有我们吃的,就不让你饿着;有我们穿的,就不让你冻着。怎么样,够朋友吧!”
斗笠说:“好吧!”
付智义哈哈大笑,说:“好,来来来,那就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痞子们说:“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还不够,还得上几个小娘儿们,吃她们的奶,拧她们的肉!哈,哈哈……”
斗笠说:“我还有要事,失陪,失陪,多有得罪,告辞!”
付智义往前走上几步,拱手相送。
痞子们相继起立,乱乱哄哄地说:“大哥慢走,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啊!”
斗笠速速而去。
痞子们说:“付爷,咋不一刀宰了他!”
付智义说:“这人,我看留着,对我们有用!”
原来这个戴斗笠、穿青衣的不是旁人,就是房小青。
房小青回到连部,向关连长说起了这件偶然遇到的怪事。
关连长听过后,说:“就是说,付智义的三姨太,今儿回门住娘家。明天付智义领兵去塔河,接受野村大佐的检阅,何不在明天付智义领兵去塔河的机会,做做文章?”
付智义在新娘子三姨太“回门”的第二天,带领李家桥的伪*,去塔河接受日*野村大佐的检阅,就是献媚取宠,卖身投靠。
塔河的日本鬼子和李家桥的伪*勾结,相互紧密配合,对当地的抗日力量必将形成巨大威胁。因此,必须抓住有利时机,粉碎他们的阴谋。
从李家桥到塔河,途经天竺。天竺以龙山、岗山、桃山连成的*泥岗作为屏障。树木繁茂,遮天蔽日,野草遍地,荆棘丛生,沟沟坎坎,凹凸不平,是打伏击的理想地形。
独立团三营七连连长关礼仁选择好时间,带领着队伍半夜绕道行*。
在桃山和岗山之间的制高点密林深处隐蔽,不准出声,不准走火,没有命令,不准开枪。
鸡叫三遍,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夜,静得可怕,除了野草在寒风中打哆嗦的声音,一丁点儿别的动静也没有。
当时,正值腊月,清冷的月儿,寒光逼人,天上的星星,冻得打哆嗦。
三营七连连长关礼仁根据*土岗沟沟坎坎、凹凸不平的地形特点,制定出一套极其特殊的作战方案:手榴弹集中使用,每个投弹手阵地前,摆放一筐;每个神枪手面前,摆放两支三八大盖步枪,身边一人作为助手,专门负责装压子弹。就是说,“开火”的命令一下达,步枪射手要拼命地快射,投弹手要一颗紧接一颗地投掷。趁敌人还没有卧倒隐蔽之前,在极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等敌人选好隐蔽地形,还没有来得及拉开枪栓的时候,我们的战士早已挥起大刀,冲到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只是安排作为神枪手助理的战士,稍有不悦,他们不能享受直接射杀敌人的愉悦。
半点钟过去了,连天上的月儿也感困倦,轻手轻脚,不声不响地回到西山老家歇息了。
又过了半点钟,天上的繁星,渐渐变得稀疏了。连通往光明的最后一盏街灯——启明星,也泯灭了。
当初升的太阳,第一缕光线照射在*土岗阵地的时候,送来了光明与温暖。然而,战士们却并没有欢呼与歌唱,反倒觉得紧张了许多。
年轻战士说:“付智义这群土匪来不来呀?要是不来,咱们不是白白挨冷受冻了吗?”
老兵说:“听连长的,他神机妙算!”
年轻战士说:“身上打哆嗦,手脚也冻麻了,到时候,拉不开枪栓,冲不上去,可咋好?”
其实,最感心焦的还数连长关礼仁,有好几次,他疑心情报有误,都想带领全连部队,打道回府。然而,他又一次次叮嘱自己:“耐心,耐心等待。等待什么呢?等待敌人到来的那一刻,等待胜利!”
突然,从远处传来声响。
关礼仁命令:“注意隐蔽!”
不一会儿,踢踏踢踏,踢踏踢踏,那声音接近了,果然是付智义这群土匪来了。
七连战士一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走整齐点儿,别他妈的稀里哗啦、踢哩趿拉,叫大日本皇*看不起咱,笑话咱们,说咱们还不如土八路!”付智义的声音。
七连的神枪手们,二拇指扣在扳机上。
七连的投弹手们,小拇指套入手榴弹的铁环内。
“妈的,都给我精神点儿,别无精打采的,给我丢人现眼!”还是付智义的声音。
敌人的前队已经接近了。
然而,关礼仁真是沉得住气,就是不肯下达“开火”的命令。
“到达塔河炮楼,接受野村检阅的时候,都给我听着,别蔫皮耷拉脑袋,跟上绳的烟、卸任的官似的,好不好?”依然是付智义的声音。
待付智义这群地痞流氓二流子,从三营七连的脚底下,路过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关礼仁“开火”的命令。
仿佛在同时,手枪、步枪、手榴弹,响成一片。
敌人乱作一团,喊爹唤娘,一个个只顾四处逃窜,想抵抗,又完全找不到目标。
付智义拼命逃跑,大声喊叫:“还击,还击!”
正当这群畜类晕头转向之时,战士们早已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刺进了敌人的胸膛;或者挥舞着锃亮的大刀,向敌人的头上砍去。
“打死几个了?”关连长问身旁的房小青。
房小青一面射击,一面随口搭音:“六个。”
关连长说:“十六个也多了!”
房小青说:“我是说我,打死六个,不多,刚刚凑够半打!”
关连长说:“那你,你没给我数着?你小子!”
有的敌人找到了隐蔽处,不断地朝八路*开枪。
关连长双枪齐射,弹无虚发,敌人应声倒下。
房小青一面开枪,一面计数:“七个,八个,妈的,怎么着也得让我凑齐一打呀!”
突然,关连长大声叫道:“捉拿付智义,别叫他跑了!”
混战中,付智义钻了空子,趁着烟尘斗乱、爆炸声四起之时,骑一匹烈马,仓皇逃命去了。
关礼仁领着战士们打扫战场时,满地都是土匪,却死活不见付智义。
一个个不无沮丧地说:“擒贼擒王。贼王溜掉了,必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关礼仁说:“不忙,付智义,他跑不了!”
付智义骑一匹烈马,只顾逃命。当他跑到*泥岗尽头时,忽见前面有一高土坡。不禁哈哈大笑:“土八路,真正的土八路!若是我,必在这里埋伏一挺机关枪。倘如此,我命休矣!哈哈,哈哈……”
正说间,迎面枪声大作,随来的匪兵,眼睁睁又倒下一片。
付智义来不及细想,只顾催打坐骑,落荒而逃。
万没料到,付智义真的跑掉了,这让关礼仁极为扫兴。他真想立即把负责第二道伏击的一排长叫过来,狠狠地训斥一顿。然而,细细想想,却也责怪不得一排长,平心而论,使用如此落后的武器,三八大盖、手榴弹就是最好的了,多数战士都是大刀长矛三节棍,倘若能给一排配备一挺轻机枪的话,付智义就绝不会跑掉。
付智义和几个随从,跑到了日*的塔河炮楼,虽然狼狈不堪,可终归保住了性命。
等了一天,付智义没有回来,他的太太们急得像是火上房,着急麻花得四下乱蹿,一个个哭成了泪人。
又等了一天,付智义还没有回来,没有同他一起去的团丁以及看家护院的,急得昏头昏脑,一个个晕头转向,有的竟然嚎啕大哭。
等了三天,付智义仍旧没有回来,他的老弱残兵、鱼鳖虾蟹一干人等,听风就雨,添油加醋,一传俩,俩传仨,三个五个一拍拉,整个李家桥都轰动了:付智义在龙山、岗山、桃山说不定哪个山,叫八路*打死了!
这样一闹腾,付智义的三房太太、看家护院、老弱残兵、鱼鳖虾蟹以及地痞流氓二流子,极尽表演之能事,千奇百怪,各有千秋。有哭的,有叫的,有连哭带叫的,还有嘴里嚷嚷寻死上吊的,甚至还闹腾挡汽车轱辘趴火车道的,不一而足,奔走相告。小庙儿着火慌了神,偌大个李家桥,像闹翻了天。
地痞流氓二流子,平日价溜达滑蹭,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惯了,这次听说付智义让八路*给打死了,自此,没了管销儿,还不飞到天上去!他们平时极少摸到钱,现在,付智义玩儿完了,他家的金银财宝,原本就是他们这些人,巧取豪夺到付智义手里的。而今,这些金银财宝该归还给我们了。他们这样想了,便这样做了。于是,他们三五成群,结伙搭伴,捡鸡毛凑掸子。闯进付智义的厅堂,砸碎箱子柜子,见了金条银元,珍珠玛瑙,戒指项链,或者稍微值钱的东西,就你争我夺,据为己有。也有为了争抢,小打小闹的,大打出手的,腿折胳膊烂的,赔进小命儿的。
付智义家被这群人渣败类打、砸、抢、抄之后,家财所剩无几。
所剩无几,并不等于一干二净。至少付智义的闺房里,还有三房太太。
这些个窈窕淑女,整日价哭天抹泪,面面相觑。不再搔首弄姿,忸怩作态。可是,人家依然不失为大家闺秀,身穿旗袍,足蹬高跟儿皮鞋,丰乳肥臀,紧身束腰,头发梳得光,脸上搽得香,终归是美人。这并不奇怪,人家原本一个个就是美人坯子!
生为美人坯子的三房太太,原本付智义在家的时候,就有不少色胆包天的流氓地痞惦记着。见了她们,都跟馋猫似的。这下子可倒好,老猫不在家,耗子成了精。
歪戴帽最先闯进三姨太的屋里,大声说道:“三姨太,认得我吗?我比付智义那老东西棒不棒,帅不帅?”
三姨太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手指缝儿往外钻。
歪戴帽嚷道:“睁眼看看,大不大?伸手摸摸,硬不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你说,我哪一点儿不如付智义?妈妈的!”
三姨太还是不开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歪戴帽接着吼:“摇头不算点头算,不不,你刚才不是点头了吗?再说,问你话,不言语,不言语就是愿意呗!来吧,你别装得人模狗样的了!”他一面说,一面强行把三姨太紧紧地搂进怀里。
斜瞪眼见歪带帽闯进三姨太的闺房,也不同他计较,一下子冲进二太太的卧室。
二太太听说付智义被八路*打死了,倚在梳妆台前垂泪。正在这时,手把门被踹开,闯进来一个人,把她吓得昏死过去。
斜瞪眼见到这种情形,正中下怀,索性把二太太按倒在地,撕扯起她的衣裤。
二太太躺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这很使斜瞪眼感到扫兴,骂道:“你打滚施头的,好汉子也收拾不了你。其实,你裆里那玩意儿,除了撒尿就闲着。付智义死了,就让它闲一辈子吧。妈妈的!”
嘴里叼着洋烟卷儿的家伙,亲眼看见歪带帽和斜瞪眼弟兄俩,分别闯进三姨太和二太太的闺房,不行好事。就是说,只留给她一个徐娘半老的大太太。
洋烟卷儿想都没想,蹦上青石台阶,一脚踹开大太太的房门。
洋烟卷儿见大太太正坐在炕沿子上胡思乱想,她也已得知付智义被八路*打死的消息,不知是泪水已经流干,还是压根儿就不曾流过泪,总而言之,她的脸上实实在在的没有泪水。
洋烟卷儿见此情形,反倒感到奇怪,他先是觉得大太太不近人情,忽然又觉得这大太太的不通情理,反倒应该是好事。这样,他似乎可以较容易得到她的温存。
洋烟卷儿想至此,再一瞥大太太,似乎马上换了一个人,原先那个半老徐娘不见了,只剩下风韵犹存。虽只一忽儿,洋烟卷儿却从遥远的爪哇国回来了。他朝大太太扑上去,把她压在土炕上,两只手仿佛不够用,这里那里的胡扯乱摸。
大太太不知无力挣扎,还是自觉反抗也没用,索性由他去,爱咋的咋的!
正当一大院子的地痞、流氓、二流子以及歪带帽、斜瞪眼、洋烟卷儿们,肆无忌惮地打砸抢的当儿,天上响起一声炸雷:付智义付团长付老爷子回来了!
原来,付智义的部队遭到关礼仁的伏击,大部分团丁被消灭,唯有匪首付智义和几个喽啰拼命逃到塔河炮楼,在日*的庇护下,留下了性命。并找准个机会,逃回了李家桥。
逃回了李家桥的付智义,噔噔跳上高高的台阶,声嘶力竭地喊叫:“我是付智义,哈哈,是我付智义付团长付老爷子回来了!”
付智义的嘶喊,撕心裂肺,惊天动地,整个付家大院,或者整个李家桥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老百姓都听到了,胆小的被吓得昏头昏脑,肝胆俱裂。
歪戴帽、斜瞪眼、洋烟卷儿,一个个如丧家之犬,晕头转向,赶紧从付智义的三个娘们儿的房间里奔出。
歪戴帽大步流星,噗通跪到付智义跟前,哭诉道:“付团长,您可回来了,您让我们惦记死了!”
斜瞪眼疾步如飞,跑到付智义面前,叫嚷道:“付老爷子,我们听说您被八路*给困着了,正想办法去营救您呢!”
洋烟卷儿连滚带爬,奔到付智义的眼前,嘶喊道:“我的爹,我的亲爹呀,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去找八路*算账,拼命也得把您给救回来!”
付智义大声地叫嚷道:“歪带帽、斜瞪眼,你们都过来!”
歪戴帽、斜瞪眼都很发憷,但又不敢违抗。于是,两个人相互借着胆子,磨磨蹭蹭地挪过来,站在洋烟卷儿的旁侧。
付智义说:“歪带帽、斜瞪眼、洋烟卷儿,你们仨,平日间,是我的心腹。怎么样,我不在家的日子里,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正说间,付智义的三个太太好像商量好了,一起跑了出来,哭诉道:“当家的,你好容易回来了?可把我们吓死了!”
付智义说:“我正问这三个兔崽子,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三个太太齐声说:“有我仨呢,这仨小兔崽子,哪个敢!”
这时,站在付智义面前的歪戴帽、斜瞪眼、洋烟卷儿仨小兔崽子争先恐后地说:“是,是呢,我们哪个不是说一不二,忠心耿耿。不信的话,您问问这三位奶奶。”
三个太太乱七八糟地说:“是好人,都是好人!”
付智义说:“这我就放心了!”然后,向四外看了看,接着说,“你们仨坏种,兔崽子,给我查清楚,谁偷了我的,抢了我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统统给我揪出来,我打他个腿折胳膊烂!”
歪戴帽、斜瞪眼、洋烟卷儿三个兔崽子吓得多半死。
大太太、二太太、三姨太仨太太也吓得小半死。
付智义吼道:“说!”
仨太太说:“他们,那仨兔崽子是好人。”
仨兔崽子说:“她们,三位奶奶是好人。”
三位太太和仨兔崽子齐声说:“你是好人,我是好人,他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好人!”
付智义说:“好吧,咱们重新打鼓另开张,花重金,招兵买马,增置德式、日式的武器装备。跟八路*没完,找韩贵德算账,要关礼仁的脑袋!”
三位太太和仨兔崽子说:“咱们这一次,招多多的兵,买多多的马,求皇*帮忙,不能饶了八路*!”
其实,三位太太和仨兔崽子哪个也不是傻子,人人心知肚明,跟八路*没完,要关礼仁的命,找韩贵德算账,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可是,他们为了哄着付智义高兴,不这样说,又能怎么样呢!
那么,付智义就是傻子吗?付智义也不傻,就凭他一个村里的土财主,能跟冀东独立团抗争,明知是以卵击石,可是,他要是卖身投靠了日*,借助大日本皇*的力量,能不能与独立团碰一下,那就难说了!
付智义为此,日思夜想,怎样取悦日*?他琢磨来琢磨去,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日本人来到中国打仗,为的啥?就是侵占地盘,侵占地盘又干什么?掠夺资源,中国地大物博,咱们给他拿出点儿;强占美女,中国人口众多,咱们有的是呀!于是,他终于想通了,想通了的付智义,出了一个损招:拿出物产他做不到,可是从李家桥挑选点儿美女,送给日*当慰安妇,他付智义还是手拿把攥,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付智义琢磨到了这一层,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喜形于色,目不交睫,彻夜难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阳总不会是正晌午。
付智义卷土重来,重整旗鼓。他虽无振臂一呼,应者如云的大英雄气概,但他对于“有钱能使鬼推磨”深信不疑。钱从何来?老办法:卖地。
于是,他找来歪戴帽、斜瞪眼、洋烟卷儿三个兔崽子,说:“老子眼下急需钱,你们快想办法。”
这仨好货吓了一跳,心里说:你丫挺急需钱,让我们替你想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好想呀?
付智义说:“别看我手里没有现钱,可是,祖上留德行,给我留下十好几顷土地。你们仨,就给我卖地!”
歪戴帽包藏祸心,却不露声色,说:“好说,好说!”
斜瞪眼畏首畏尾,却装得心急火燎,说:“老爷的事,就是我们自家的事!”
洋烟卷儿优柔寡断,可是,他亲眼见歪戴帽、斜瞪眼都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也装出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说:“天塌下来,大家顶着。更何况付老爷平时对我们不薄,我们绝不可能坐视不管,那样的话,猪狗不如!”
付智义见歪戴帽、斜瞪眼、洋烟卷儿仨兔崽子当面指天发誓,披肝沥胆,自然心满意足,眉开眼笑。心想,卖了地,有了钱,招兵买马。有了兵,有了马,兵强马壮,还愁不能把地再夺回来!到那时,兵多将广,鸟枪换炮,再有大日本皇*给做靠山,哪个丫挺的还敢炸刺儿?姥姥!遥想当年,曹操也是靠兵多将广,挟天子以令诸侯,照这么说,团长算个屁!丁点儿李家桥,就算冀东、晋西、陕北,又都有什么!顶现实的,就是升官发财坐汽车,后半辈子,我再对付俩老婆。
付智义想至此,他陶醉了,他自我感觉无限快慰,无限满足,无限喜悦,无限得意。甜蜜蜜,美滋滋,喜融融,乐悠悠。
他又把歪戴帽、斜瞪眼、洋烟卷儿招呼过来,厉声说:“你们说,地卖了,钱有了,兵也招了,马也买了,兵强马壮,再无人敢惹,还干点儿什么?”
洋烟卷儿笑容可掬,抢着说:“以我之见,在付老爷遇难期间,谁偷了,谁抢了,叫他们乖乖地送回来,铆足劲儿抽自己的耳刮子!”
斜瞪眼微微一笑,接着说:“我进一言,在付老爷遇难期间,谁对太太们不怀好意了,心存不轨了,叫他们拧自己的嘴巴子!”
歪戴帽哈哈大笑,最后说:“毋庸讳言,其实,他们俩说的都不重要。顶顶要紧的是,从苏庄、王家场、山子坟这些个村子里,拣最漂亮的姑娘,多抢几个,送给塔河日*做慰安妇,请他们作为靠山。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付爷,您说,这实际不实际?”
付智义捧腹大笑,欣喜若狂地说:“唯此为大,唯此为大也!”
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